學達書庫 > 徐貴祥 > 明天戰爭 | 上頁 下頁 | |
二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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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能把翟岩堂和范辰光提起來,辛中嶧痛心疾首,但是他沒有辦法,他一個小小的副參謀長解絕不了這麼棘手的問題。本來,他認為范辰光還有機會的,一旦打仗,一切服從戰爭,戰場需要過硬的戰鬥骨幹,范辰光就可以搭上戰爭這趟輕便車,但他沒想到有人抓住范辰光改檔案這件事情死死不松。 對於翟岩堂,辛中嶧就更是愛莫能助了,陳九江是個正統的老軍人,對於男女作風問題看得很重,對於手下犯了這方面毛病的官兵,從來都是嚴懲不貸。 翟岩堂復員離開第66團之前,辛中嶧在家裡請他吃了一頓飯。翟岩堂說,「副參謀長你是不是對我很失望?」 辛中嶧說,「當然失望。」 翟岩堂又說,「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別沒出息?」 辛中嶧說,「是沒出息。不過,這種事情有點像天災人禍,躲是躲不掉的。」 翟岩堂說,「辛副參謀長,你從來就沒有問過我為什麼。」 辛中嶧說,「還用問嗎,男女的事情起因千差萬別,內容都是一樣的。我不問你了,我現在要問的是,你下一步打算怎麼辦?」 翟岩堂悶頭不吭氣。 辛中嶧說,「我問你一句話,你覺得那個女孩子對你感情深不深?」 翟岩堂說,「不深能做那樣的事嗎?」 辛中嶧說,「那我再問你,據我所知,你家是本省的一個小集鎮,那地方很窮。你願意留在彰原市嗎?」 翟岩堂說,「我是農村戶口。」 辛中嶧說,「那好。我給你出個主意。你先復員,然後跟她結婚。政策規定,婚姻雙方,男方和子女的戶口都隨女方走。有些工作,我跟鐘副師長彙報,部隊還可以幫你。」 翟岩堂一口喝完了半碗酒說,「副參謀長的心意我領了,你指的路我也按著走,但是就不要牽涉首長的精力了。這事不光彩,我會自己闖。」 辛中嶧激動了,也喝了半碗酒說,「是條漢子。不過你用不著把自己看低了,這件事情是不是好事,要看怎麼看,眼前不是好事,誤了你的前程。但如果你們情投意合,結了婚,壞事又變成了好事。」 翟岩堂說,「不管好事壞事,是老天爺給我的,我都得扛著。」 後來,果然像辛中嶧說的,翟岩堂復員之後,先回老家虛晃一槍,沒幾天就悄悄地返回彰原市,跟陳春梅扯了結婚證。 翟岩堂和陳春梅的故事屬通俗的愛情故事。 若干年後,陳春梅說了一句大實話,「那時候我是個大姑娘,大姑娘要找對象,是天經地義的。最初,在四大金剛裡,除了翟岩堂和范辰光家庭條件差不在考慮之列以外,岑立昊和劉尹波對我來說都是一樣的。但現在不一樣了,現在翟岩堂是我的老公,我們是恩愛夫妻金不換啊!」 翟岩堂和陳春梅的結婚典禮基本上是秘密舉行的,證婚人居然是周曉曾,來賓多是北郊區文化站的人和陳春梅的娘家人,還有海滑的五朵海霞。陳春梅在那次聯歡會上認識五朵海霞之後,就跟她們掛上了鉤,尤其是後來知道當初岑立昊誤把她那封信認作是蘇寧波寫的之後,她就更覺得她們之間有某種緣分,便經常到海滑去找幾個女兵玩。 本來,翟岩堂覺得請五朵海霞不妥,他一個犯了生活錯誤的老兵,不知道該怎樣面對那幾個女兵,還不知道人家願意不願意來。但陳春梅執意要請,她覺得五朵海霞能夠參加她的婚禮,那是很大的面子,那時候女兵在世面上還是很吃香的。翟岩堂拗不過陳春梅,只得同意,但他拒絕由他出面。陳春梅一出面,五朵海霞還真來了三朵,因為謝嵐探家了,牧歌在外地,來了于燕燕、蘇寧波和宋璟。蘇寧波已經知道了翟岩堂和陳春梅認識的經過,陳春梅是個心直口快的人,早都把來龍去脈跟蘇寧波說了,蘇寧波自然也就知道了岑立昊對她的那點意思,但是蘇寧波聽了就像沒聽見,從來沒有態度。 婚禮就在文化站的食堂裡舉行,不排場,但氣氛很好,蘇寧波還給大家唱了一首《遠航的軍艦》,唱得翟岩堂心裡酸酸的,陳春梅則喜氣洋洋,也給大家唱了一段《阿佤人民唱新歌》。 後來大家起哄要新郎新娘介紹戀愛經過,陳春梅說,「要說經過,跟在座的一個女孩有關係……」剛說到這裡,底下被人踢了一腳,轉臉一看,蘇寧波正在若無其事地剝糖果。陳春梅醒悟這個場合說這件事情不妥,就不往下說了,把責任推託給翟岩堂,說,「我出一個謎給大家猜,猜對了,就是我們的戀愛經過。我追的不是他,他追的不是我,但新郎是他,新娘是我。為什麼呢?大家猜吧。」 來賓們挖空心思也沒有猜出個所以然,但已經知道這裡的故事必然很豐富,就讓翟岩堂老實交代。 翟岩堂扭扭捏捏地堅絕不說,一時有點僵局,倒是周曉曾和了一把稀泥,讓人找了兩副快板讓翟岩堂和陳春梅打,周曉曾說,「不管啥經過,這快板書裡都有了,你們兩個開打。」 陳春梅說,「打就打,我來上句,」 於是乎形式又活躍起來了。一個說,人民軍隊人民愛,一個說人民軍隊愛人民,一個說嗨嗨人民愛,一個說嗨嗨愛人民,如此,就把小規模的婚禮辦得轟轟烈烈。 有好事者當夜聽房,第二天就出來咋呼,說陳春梅和翟岩堂昨夜折騰得厲害,一邊折騰一邊喊,人民軍隊愛人民,人民軍隊人民愛,嗨嗨人民愛,嗨嗨愛人民……後來只要有人拿這兩口子開玩笑,別的不說,就說嗨嗨人民愛,嗨嗨愛人民…… 幸福的時光總是容易過去的,老婆有了,熱炕頭有了,但翟岩堂心裡空落落的,下班回來,時常對著牆上的照片出神,左右兩邊牆上掛著兩張照片,左邊是他和陳春梅的結婚照,右邊是四大金剛的合影,岑立昊瘦高,像長頸鹿,劉尹波文靜,像白面書生,范辰光粗壯,像牛。那上面的翟岩堂,英姿煥發,比其他三個人看起來都要英俊。有時候看久了,喟然一聲長歎,然後就默不作聲地進廚房,挽起袖子幫著老婆洗菜做飯。 部隊出征那天夜裡,市民們都在熟睡,但翟岩堂沒睡,夜裡三點鐘他在通向兵站的一條路口守望,望著那一輛輛熄了大燈的、披掛了偽裝網無聲行駛的軍車開上了軍列的平臺,看著軍列遠遠地離去,熱淚湧出眼眶,在他那濃密的絡腮鬍子裡縱橫流淌。 為翟岩堂安排工作的時候,周曉曾出面幫忙斡旋了一陣子。「燒雞事件」使266團同北郊區地方黨政的關係得到了根本性的改善,也使周曉曾從一個不起眼的小幹部的位置上浮出了水面。266團出征的時候,周曉曾已經是北郊區橋頭辦事處副主任了。 翟岩堂的第一份工作是在煤球廠打煤球,這項工作翟岩堂做起來小菜一碟,但周曉曾有點過意不去,總覺得讓266團的金剛打煤球有點屈才,就給他聯繫到文化站看管閱覽室,跟陳春梅一個單位。再後來改革開放了,文化站效益不好,陳春梅乾脆把它承包了,搞了個歌舞廳,只幾年功夫,兩口子就腰纏萬貫——這是後話。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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