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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二


  就是這一次開的頭,部隊開展了反驕橫活動。

  陳九川本來以為他會受到處理,沒有想到,韓子君軍長和趙子明把他叫去罵了一頓之後,卻宣佈了一項讓他目瞪口呆的決定,他被任命為副師長了。

  與陳九川升任副師長命令一起下達的,還有陳秋石離職休養的命令。陳秋石在渡江戰役的最後階段,不幸被冷炮擊中,頸部受傷,肺部洞穿,後經搶救,卻因失血過多,身體非常虛弱,一路上靠擔架抬著走。兵團在渡江戰役之後就調整了人事,由韓子君接任軍長,趙子明為政治委員,陳秋石名義上保留第七軍副軍長的職務,袁春梅調任軍部供給部副政委。

  南下追擊到江西上饒,兵團決定,陳秋石留下養傷。

  部隊拔營南下的前一天,陳九川被袁春梅叫去了,袁春梅帶著他上了一輛嘎斯吉普車,說是要去兜風。出乎意料的是,同行的還有梁楚韻。

  坐在嘎斯吉普車裡,袁春梅問陳九川,錘子,這些年來,你想過一個人沒有?

  陳九川說,想過,我想我娘。

  袁春梅說,還有一個人你不能忘記。

  陳九川愣住了,直著眼睛看袁春梅,袁副政委,我的父親,我的父親,他還活著?

  袁春梅說,是的。他還活著。你的父親當年離開了你和你的母親,公正地說,他有嫌棄你們娘兒倆的想法,但是他並沒有打算拋棄你們。可是後來,他參加了革命,身不由己。在抗日戰爭時期,也包括後來解放戰爭時期,他一直念叨他的妻子和兒子,他在任何時候,都能準確地說出你的出生年月日,他曾經數次托人查找你們娘兒倆的行蹤,他一直不相信你們會離開人間。

  陳九川的心劇烈地跳動,衝動地抓住了袁春梅的手說,袁副政委,你這是要帶我到哪裡去,你是要帶我去找我的父親嗎,他在哪裡?

  袁春梅沒有回答,打開公文包,取出一張黑白素描畫,展開後問陳九川,錘子,這個人你認識嗎?

  陳九川怔怔地看著,突然嚎啕一聲,娘,娘,這是我娘啊……

  袁春梅說,這就是你父親用了幾個月的時間,反復回憶,我們戰報的一個記者反復修改,最後被你父親認可的。這麼多年來,他一直愧疚,一直尋求贖罪,所以他再也沒有成親,他一直在尋找你……

  陳九川淚眼婆娑看著袁春梅說,這麼說,我的父親他就在我們的身邊?

  袁春梅點點頭說,是的。

  陳九川說,可是他為什麼一直沒有認我?

  袁春梅說,他在尋找,他一直在尋找,他把所有的答案都尋找到了。

  陳九川大喊,啊,不,這不可能!

  在袁春梅敘述的時候,梁楚韻的內心劇烈地動盪著。她比陳九川更早地知道了袁春梅說的那個人是誰了。此時此刻,真是百感交集。梁楚韻冷靜地說,陳九川同志,這不是夢,袁副政委說的是真的。我們很快就要見到你的父親了。

  嘎斯吉普七繞八拐,終於駛進一個院落,在一幢三層洋樓前停下了。上樓的時候,陳九川只覺得心虛氣短,兩腿發飄,這時候梁楚韻下意識把他攙扶上了。

  終於到了,終於看見那個人了,他躺在病床上,閉著眼睛,身上插了很多管子。陳九川早已泣不成聲,喊了一聲,父親,父親,我總算找到你了,我是你的兒子啊……

  陳秋石的眼睛睜開了,陳九川看見了那雙曾經威嚴的眼睛,梁楚韻看見了那雙曾經冷峻的眼睛,此刻它們卻是那樣平靜,那樣溫柔,充滿著深情。陳秋石從床單下伸出一隻手來,拉住了陳九川的手,緩緩地說,我知道,我知道你是我的兒子,我三年前就知道了……可是我一直在證實……把眼淚擦乾。

  陳九川揮手擦了擦眼睛,剛剛插完,眼淚又湧了出來,無聲無息,沒完沒了。

  陳秋石說,兒子,父親對不起你們娘兒倆,你們娘兒倆都是好樣的。我這個戰術專家,是你們娘兒倆的苦難換來的……

  陳九川說,不,不,父親,爸爸,我都明白了。

  袁春梅說,老陳,不要激動。父子相認,是天大的好事,等你康復了,我們好好慶祝一下。

  陳秋石說,謝謝你們為我們父子團圓做出的努力,向鄭秉傑同志轉告我的問候。還有你,小梁,九川文化程度低,你們作為戰友,要多幫助他。

  梁楚韻也是淚流滿面,拉著陳秋石的手說,首長,請原諒我……我的幼稚。首長的意思我……明白了。

  陳秋石說,袁春梅同志,請向組織報告,我想回到隱賢集。

  袁春梅說,一定,等你傷勢好轉了,我陪你回隱賢集。

  (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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