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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


  韓秋雲說:「我沒有見識,那種事情我做不來。」

  喬治馮仍然不解,說:「如果你不能留下來,就要回到……挺身隊裡去,你知道挺身隊的性質嗎?那可是要打仗的啊,你難道不怕?」

  韓秋雲沉默。喬治馮也沉默,過了一會兒才說:「我給你講個故事,你願意聽嗎?」

  韓秋雲想了想,又四處張望了一下,然後輕輕地點了點頭。

  喬治馮於是就講了一個故事。喬治馮說:幾十年前,在克裡米亞戰場上,英國的幾千名傷兵因為缺少醫治和護理,瀕臨死亡。這時候有一位女子挺身而出,她美麗善良,高貴又富有同情心。她提著一盞馬燈,晝夜奔波在傷兵中間,為他們清洗傷口,換藥包紮。她的那盞馬燈,照亮了無數絕望的心靈。

  「她是誰?」朝陽下面,韓秋雲的一雙眸子清澈如泉。

  「她的名字叫南丁格爾。她是世界上出現的第一個護士。從那以後,就有了護士這種職業。護士是士兵的第二個母親,是人類最崇高的職業之一。」

  故事講完了,喬治馮安靜地等待韓秋雲的反應。可是沒有反應,韓秋雲正在無聲地眺望遠處。喬治馮於是繼續誘導:「還有醫生,他的職業就是拯救人的生命,高尚而且高貴。我認為你完全可以成為這樣的人。」

  過了許久,韓秋雲才抬起頭來,睜著一雙亮晶晶的眸子,看著喬治馮說:「大夫,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是我做不了醫生,也做不了護士。我恐怕只能回到她們那裡去了。」

  「為什麼?」

  「你們做的事,都是學問人做的事,可是我只讀過三年書。」

  「但你年輕啊,而且可以先學著當護士嘛。」

  「就算能行,可是他們不會答應的。」

  喬治馮停住腳步,笑了,說:「我先徵求你本人的意見,如果你想留下來,那就能留下來,沒有人能阻攔你,你相信嗎?你說吧,你自己是不是願意?」

  韓秋雲抬起眼睛,看著喬治馮,抿了抿嘴唇,終於點了點頭:「我願意。在你那裡幹粗活我都願意。」

  092

  喬治馮趕到劉漢英住所的時候,劉漢英正在花園裡捉蟲子。兵荒馬亂的歲月,偏安一方,這也是難得的閒情逸致了。

  劉漢英住的是一幢二層簡易樓房,這是部隊進山的第二年由工兵建造的,雖然算不上豪華,但是地面很大,院子裡種著蔬菜,後院還有一個花園,品種不多,多數是凹凸山特有的梔子花和杜鵑之類。

  劉漢英的夫人程女士是大家閨秀,畢業于上海的一家教會學校,知書達理,為了表示堅持就地抗戰的決心,該女士也于去年進山,就在劉漢英的特別行政公署做婦抗工作,偶爾也到學校和醫院裡去,因此喬治馮對她並不陌生。見喬治馮來了,程女士趕緊迎出門外,滿面春風地說:「好稀客,你喬治總算登我的門了。此來必有貴幹。」

  喬治馮本來是滿懷信心來的,讓程女士這麼一說,反倒愣住了,木著臉想了一會才說:「倒也算不上大事,我來找劉先生說點小事。」

  程女士說:「公事還是私事?」

  「應該算是公事吧。」

  程女士笑了,說:「什麼叫應該啊,公事就是公事,私事就是私事。你這麼似是而非,我斷定八成是私事了,而且是重要的私事,不然你怎麼肯舍駕光臨寒舍呢?」

  喬治馮的臉不由自主地就紅了,心裡想這個女人厲害。

  兩人正在門口寒暄,劉漢英從後院裡踱了出來,見是喬治馮,也有些意外:「咦,你這個救命的菩薩,居然也到我這個殺人屠夫家裡來了,難得難得。夫人,你是不是到伙房關照一下,我來跟喬治老弟喝頓早酒怎麼樣?」

  喬治馮說:「早酒是不必了,我說完話就走。」

  「噫,那可不行,菩薩來了不敬酒,是要倒黴的。我知道你不嘗土酒,我這裡可是有一瓶上好的威士忌,就是給你留的。」

  程女士朝喬治馮笑了笑:「我今天可是要親手下廚了。」說完,一擺腰肢走了。

  喬治馮想了想,也好,這樣可以從容地把話說完。再說,這段時間稍微清閒一些,心情也比較好,清苦數日,有幾杯威士忌不算壞事。如此一想,便不再推辭,跟著劉漢英進了客廳。

  坐定,勤務兵上了茶,劉漢英說:「別忙,咱們有約在先,今天你說什麼都可以,就一個字你不能說。」

  喬治馮有些犯糊塗:「什麼字?」

  「一個『走』字。你老弟無事不登閻王門,你今天該不是來告辭的吧?」

  喬治馮心裡踏實了,笑笑說:「這個字今天不說,我今天來,是想跟你提一個要求,希望你不要拒絕我。」

  「有話請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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