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徐貴祥 > 歷史的天空 | 上頁 下頁
六九


  實在是熱得發癢悶得無聊了,崔二月索性橫下一條心,四區的婦抗會同二區的婦抗會來一場嘴皮子快活,於是嘻嘻一笑開言道:「想必八路弟兄的傢伙秀英姐都用遍了,不然怎麼知道件件都是好槍啊?」

  岳秀英說:「你秀英姐是一區之長,咱擁軍只擦武器不搞實彈射擊。大姑娘小媳婦去練兵,八路弟兄槍槍都打靶心。」

  崔二月詭秘地嘖嘖嘴說:「咦,說真格的,秀英姐你男人沒信了一兩年了,你就那麼老老實實地旱著?一片肥田白白地拋荒了豈不可惜?你整天跟二中隊在一起,二中隊有那麼多耕犁耙鋤的好把式,秀英姐你就沒個相好的?」

  岳秀英唰啦一下紅了臉,正色道:「有哇,你看二中隊的弟兄哪個不是咱的相好的?你這個死妮子嚼舌頭,咱這個當區長的,跟人家八路同志都是階級兄弟姐妹。」

  「咦——唏!」崔二月誇張地拉長了下巴,不屑地說:「這話可就說外了,階級兄弟姐妹又咋樣?階級兄弟姐妹就不興擰屁股蛋啦?就不興滾草窩啦?階級兄弟摟著階級姐妹,硬是要往瓜棚裡摁呢。」

  這回輪到岳秀英臉紫了,這回是真紫。她跟梁大牙滿院子攆著擰屁股蛋子,那是眾所周知的事,是鬧笑話,自然一笑了之。可是,鑽瓜棚就不那麼簡單了。

  自從有了那回鑽瓜棚的經歷,岳秀英同朱預道的關係就微妙了,儘管人前裝得若無其事,但是那種異樣快活的眼神和臉上總也擦不淨的激動,還有對於某件事情的幸福的遐想和渴望,是很難瞞過眾人之眼的。有時候,夜深人靜時,岳秀英便咬牙切齒地想,自己的男人一旦有個下落,生死由他聚散在我,作個了結,自己的將來恐怕還是要跟朱預道窩在一張席子上。朱預道不光年輕英俊,而且孔武有力,來到陳埠縣後打了很多漂亮仗,洛安州裡的鬼子二鬼子盛傳,梁大牙有個萬人坑,朱預道一刀十人頭。這樣的抗日英雄,別說嫁了,白給他當相好的都情願。

  可是……可是眼下,她卻接受命令,守在這裡,等待他的出現,不是再把他引到瓜棚裡去,而是……要把他引到一個十分險惡的地方去了。

  一聯繫到任務,岳秀英便在滾燙的太陽下面不寒而慄了。她的心裡真是亂極了,暗暗禱告,但願這一切都是誤會,只不過是情報網上出了點岔子,她無論如何也不能把朱預道同「通敵」和「漢奸」這一類的字眼放在一起去想。可是,李文彬卻說得那麼神秘,又是那麼確鑿,真是讓人愁腸寸斷。

  她是多麼不希望他在此刻出現在她的視野裡啊。

  邪門的是,怕鬼偏有鬼,越是不希望發生的事情,它越是偏偏就發生了。

  「秀英姐,你看——」崔二月突然激動地叫了一聲,豐盈的臉龐興奮得豔若桃花。

  順著崔二月示意的方向看去,岳秀英的腦袋嗡一下脹大了——天啦,果然是朱預道。

  膽大包天的朱預道,身穿一套半新的八路軍土布制服,肩膀上斜挎著一柄德國造的二十響駁殼槍,茫然無知一張危險的網正在身邊向他張開,正邁著自信悠閒的步子,一步一聳地向週四根居住的宅院走去。

  「怎麼辦?」崔二月緊張地問。

  「什麼怎麼辦?」岳秀英此時已經完全亂了方寸,咬牙切齒地想了好大一會兒才說:「朱中隊長想必是出山公幹,不要管他。」

  「可是……」崔二月一臉困惑地說,「你分明跟咱說過,連只兔子到週四根的家裡去,都要看清是公的還是母的是大的還是小的,你說過要絲毫不差地向組織報告啊,咱們報告不報告?」

  岳秀英杏眼一瞪,低聲喝道:「誰讓你報告啦?報告是你向我報告,我向組織報告。你的任務是給我看著這裡,弄清情況再說。要是出去瞎嚷嚷,看我不撕爛你的小……那個!」

  崔二月見岳秀英沒來由地就上了火,而且火氣還很大,便不高興地說:「誰說要出去瞎嚷嚷啦?不報告就不報告,你發什麼火呀?」

  岳秀英正要答腔,崔二月忽然向她做了個手勢,噓了一聲:「區長,小聲說話,他正在回頭看咱們呢。」

  岳秀英頓時驚出一身冷汗,舉目望去,朱預道果然轉過身來,遠遠地像是朝著這邊張望。望了一會兒,打了幾個噴嚏,又轉身走了。岳秀英和崔二月擦擦額上的冷汗,愣了一會兒,才看清又上來幾個人,是二中隊的通訊員和幾個班排長,尾隨朱預道而去。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