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徐貴祥 > 八月桂花遍地開 | 上頁 下頁 | |
四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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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春秋說,「一起打仗是沒問題的,不過,你彭先生今天送上門來,我得向你提出嚴正抗議,請你轉告老霍,不要再搞我的糧食了,我一二五團有飯吃了,也不會光睡大覺。我唐春秋懂得唇亡齒寒的道理。」 彭伊楓說,「我們什麼時候搞你糧食了?」 唐春秋說,「這個你問老霍。我就鬧不明白,你們莫非一天要吃六頓飯,要那麼多糧食幹什麼。」 彭伊楓想了想,笑了,說,「這事我相信。這個霍司令啊,他恐怕真是在長征路上被餓怕了,沒想到他在你老唐的心目中就成了個劫糧大盜。老唐我向你保證,這種事情不會再發生了。如果你們缺糧,我們還是一個鍋裡攪勺。」 唐春秋說,「嘿嘿,你要是能說動霍英山,把我那兩車糧食還回來,那就謝天謝地了。」 彭伊楓說,「確有其事,必然奉還。」 然後就開始研究行動計劃。 彭伊楓當天便騎驢回到杜家老樓,把同唐春秋研究的情況向霍英山彙報了,聽說唐春秋願意配合,霍英山很高興,說大敵當前,「唐春秋這個龜兒子也覺悟了。」 彭伊楓說,「司令員,為了加強團結,把唐春秋那兩車糧食還給他。」 霍英山一怔,「嘿嘿,你是怎麼知道的?」 彭伊楓說,「唐春秋氣得嘴角冒泡。何必呢?咱又不缺糧食。」 許成哲也說,「唐春秋連槍都給咱送來了,這次配合作戰又很爽快,咱犯不著為這點糧食搞得不愉快。」 霍英山拄著拐杖,仰起腦袋,張大嘴巴對著太陽,突然打了兩個動靜很大的噴嚏,然後擤擤鼻子說,「好吧,既然他有表現,我們也禮尚往來。參謀長,你派人通知趙三元,讓他把糧食送給一二五團。」 許成哲說好。 霍英山想了想又說,「跟老趙講清楚,往後沒有我的命令,不許截人家的糧食了。」 三 安豐縣城襲擾戰的拉幕人是柴仁亭和他的特務隊。 按照彭伊楓的指示,政治部幹事曾見湖和抗敵劇社的鑼鼓手小侉子也跟隨柴仁亭行動。特務隊的隊員都是一長一短兩枝槍,曾見湖只有一把駁殼槍,小侉子連駁殼槍也沒有。但是小侉子夾了一大卷用黃表紙油印的報紙,都是國民革命軍天茱山獨立旅出版的。那上面除了國民黨的一些抗戰口號,就是天茱山獨立旅新任旅長栗統飛等人信誓旦旦的抗日言論,其實都是虛張聲勢。這些報紙不僅發到國軍的三個建制團隊,安豐、梅山兩縣地方和新四軍天茱山抗日遊擊支隊也發,搞得沸沸揚揚,把聲勢造得很大,好像栗統飛的抗日如何了得。報紙到了天茱山抗日遊擊支隊,基本上成了擦屁股紙。但最近半個月來,彭伊楓嚴令禁止用栗統飛的報紙擦屁股,並且把獨立營、特務隊、抗敵劇社和各縣大隊、區中隊的報紙統統收繳上來,一共收了二十多份,交給了曾見湖。 彭伊楓要讓這些大而無當的報紙派上大用場。臨走的時候,彭伊楓特意交代,安豐縣城裡鬼子有騎兵,如果仗打得順手,搞幾匹馬回來,東洋戰馬行,「滿洲國」的馬也行。司令員腿不好,騎個毛驢不像樣子。 柴仁亭說好,「如果能搞到,我就多搞幾匹回來,支隊首長每人發一匹。」 柴仁亭的最大願望是炸彈藥庫。但是安豐縣城鬼子只有一個井上中隊,加上一個偽警察大隊,所有槍支彈藥都是隨身攜帶,根本就不知道有沒有彈藥庫。柴仁亭次大的願望是襲擊井上中隊。但井上中隊三個小隊住在三個碉堡裡,外圍還有「皇協軍」的據點,根本不可能接近。柴仁亭想來想去,最後就退而求其次,決定殺人放火。 月黑風高,三個小組在安豐清真寺門前會合,拿上武器,在內線的引領下,首先摸到文昌巷裡,刺死松岡任命的安豐縣漢奸警察局長臧雲鶴,此人是「滿洲國」漢奸,極其鐵杆。 刺殺行動進行得很順利,但是後續工作在小侉子那裡出了問題。按照計劃,殺掉一個鬼子或者漢奸,就用該鬼子或漢奸的血在報紙上寫佈告。曾見湖身兼數職,《陣線報》辦起來之後他既是編輯又是記者,還負責刻鋼板,寫這幾個字當然不費吹灰之力。寫好之後,下一個步驟該小侉子往牆上貼了,豈料小侉子慌裡慌張找不到糨糊了,急中生智,用藏雲鶴的血當糨糊。黏倒是很黏,但很快就洇成一片,把曾見湖寫的字也給洇沒了,曾見湖只得重寫。他一邊寫,柴仁亭一邊罵,說:「狗日的小侉子連個糨糊都拿不住,老子還要去殺鬼子的翻譯官,你卻在這裡磨蹭,簡直是破壞抗日!」 小侉子哭喪著臉,也不搭腔,眼看曾見湖就要寫好了,他拿什麼往牆上貼啊?急得他直想上吊。後來還是特務隊的一個班長從伙房裡找了半盆稀飯,這個問題才算解決。這半盆稀飯救了小侉子,他再也不敢丟了,直到後來交上了火,他還緊緊地抱著那只銅盆。 這次戰鬥,特務隊在安豐縣城打得出乎意料的漂亮,日軍損失了一名少尉小隊長,兩名翻譯官,軍曹以下共六人,「皇協軍」警察局長、警備大隊長以下漢奸十人亡命。加上隱賢集日軍被斃四人、「皇協軍」兩個中隊土崩瓦解,可謂是天茱山區包括國共兩黨軍隊自全面抗戰爆發以來空前的勝利。 除了軍事上的勝利,還有政治上的影響巨大。那天曾見湖和小侉子在縣城裡到處張貼和散發佈告,佈告上一律用血書寫:奉國民革命軍天茱山抗日獨立旅旅長栗統飛之命,懲處日寇某某漢奸某某某——這些佈告的作用以後才漸漸顯露出來。 後來檢討,這一仗儘管取得了重大的勝利,但還是有不能盡如人意的地方。問題出在獨立營副營長李廣正和二連連長馮存滿的身上。 李廣正原先不會看地圖,後來在學文化中跟曾見湖結成了對子,三百個字很快就掌握了。這一掌握不要緊,就要大大地炫耀一下,天天給《陣線報》寫稿子。今天寫個順口溜,明天寫個小快板,無非都是「同志哥加油幹,打完鬼子吃乾飯」之類,數次遭到曾見湖的退稿。 有一天李廣正到杜家老樓送稿子,跟曾見湖鬥爭了一會兒,突然見到曾見湖的桌子上有一張花花綠綠的紙畫,這玩意兒他過去見彭伊楓的文件包裡有,但不知道是幹什麼用的,也不敢問。這次就問曾見湖,「那是個什麼東西?」曾見湖說,:「虧得你還是個指揮員,連地圖都不認識,你算什麼指揮員?」 曾見湖言者無心,李廣正卻放在心上了,纏著曾見湖教他認地圖。曾見湖找了一張中國地圖,教李廣正從圖上辨別東西南北,李廣正不耐煩地說,「我要學的是作戰地圖,你這玩意兒屁大的地方,把一個國家都裝進去了,我看不明白。」曾見湖想想也有道理,認作戰地圖跟學地理還是兩回事,便從彭伊楓那裡仿製了一張天茱山作戰態勢圖,告訴李廣正這是山岡,這是淠史河,那是安豐縣城,那是隱賢集。 這回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李廣正學東西有兩個特點,一是愛鑽牛角尖,二是鑽進牛角尖就拔不出來。有了這個地圖,就像揀了個寶貝,走到哪裡都帶著。平時不打仗的時候,到防區內巡查,蹲在山岡上,也把地圖攤開,對照比劃,指指點點,儼然一個很有謀略的軍事家了。 安豐縣城襲擾戰,獨立營擔負的是打援任務。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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