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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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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我一個人呆著時,總喜歡頭戴立體聲耳機。這樣我雖然一個人呆在角落裡,卻與外面的世界取上了聯繫,可以聽見各種聲音,人家卻聽不見我;好象我從地下室往外看,看到了各種各樣的人的腳,他們卻看不見我一樣。現在屋裡有一個人,再也不能這樣幹了。為此我寧願終身陽痿下去,也不願有個人在我眼前轉。這是因為她在我面前走動的樣子,就象養貂場到了餵食的時間,鐵籠子裡那些貂一樣。從人的角度來看,貂除了打盹的時候,都是神經病發作。假如人的行為象一條貂,那就更象神經病了。所幸她也有走累了的時候,那時候她也要坐下來歇歇腿。

  那天晚上我和小孫並排坐在一張床上,頭上戴著立體聲耳機。我開始反省我們倆之間的事,我知道,我們之間的關係就要完了,以後她也不會來看我,不會給我打飯,也不會趴在對面的木板床上算帳了。這讓我感到傷心,我真的很想要她,想把她留在我身邊。這也許是因為,我以為她是一個自己人吧。現在自己人是越來越少了。由於有了這樣的想法,就違背了辯證法。

  當年李先生說,自從創世之初,世界上就有兩種人存在,一種是我們這種人,還有一種不是我們這種人。現在世界上仍然有這兩種人,將來還是要有這兩種人。這真是至理明言。這兩種人活在同一個世界上,就是為了互相帶來災難。過去我老覺得小孫是自己人,現在我才發現,她最起碼不是個堅定的自己人,甚至將來變成不是我們這種人也不一定。但是我不想說惹她生氣的話,就閉上眼睛聽廣播。廣播裡正在勸女孩子們不要戴無紡布襯裡的尼龍乳罩,因為無紡布的襯裡會滲到她們乳房的導管裡去,將來生了孩子沒有奶。以前我不知道女孩子的乳房是象鍋爐一樣的設備,裡面有很多管子,並且容易堵塞。於是我問小孫:你帶什麼樣的乳罩?她回答說:尼龍的,無紡布襯裡,將來沒有奶。這不要緊,反正牛奶很便宜。原來她和我一樣,正在聽廣播,並且聽著一個台。後來我又有口無心的問道:你穿什麼樣的褲衩?她又說道:尼龍綢的。想看看嗎?我說不了。後來她猛地跳了起來,一把從我耳朵上摘掉了耳機,對我大叫道:王二,你的毛病我找到了。你是淫物狂!這叫我很不高興。不把事情問明白了就大呼小叫,簡直是討厭!

  有關褲衩的事是這樣的:以前我結過一次婚,新婚之夜,我一看見我前妻那條皺皺巴巴的大褲衩,就不行了。這件事本不是沒有挽回的餘地,但是我前妻卻大哭起來。引得丈母娘、大姨子都跑來了,問我:你什麼意思罷。我妹妹可是個黃花閨女。叫她們這麼一吵,我當然是越來越不行。最後終於離了婚。離婚之前我前妻還在醫院哭鬧了好幾場,讓大家都知道我不行,搞得我灰頭土臉。但是對此我很能理解。她必須讓大家都知道是我不行,而不是她有什麼不好。小孫聽了大笑說:我不穿大褲衩。咱們來試試罷。我苦笑一下說:還是別試為好。這件事現在對我已經很嚴重了。

  晚上我翻書時,耳朵上老架著耳機。耳機裡有很多人說話,多數是女的。這些聲音很不一樣。有的聲音很乾脆,很緊湊。順著那聲音看去,可以看到一張小巧,濕潤的嘴,緊湊高聳的胸膛和平坦的肚子。因為是和這些緊湊的東西共振,所以聲音也緊湊。再往下看,就看到一條黑色尼龍綢的內褲。這也是一件緊湊的東西。但是順著某些故作甜蜜的聲音看去,就看到了肥大的鼻甲,身上的零件也松答答。再往下看,就是一條床單布的大褲衩,這東西也松答答。共振起來也就鬆鬆垮垮。除了這些區別,還有一些主觀上的東西。有些廣播員盡力讓聲音緊湊,所以說話有一點艱澀。另一些人講話鬆鬆垮垮,一張嘴就是一大串,全是傻話。聲音裡傳來的性有兩種,一種討人喜歡,還有一種叫人討厭。以前我不懂這一點,所以結了一次婚。結果是使我只能欣賞廣播裡的性了。

  3

  後來我再想起小孫決定不和我結婚的事,也能夠理解了。因為自從她和我表演了戀愛以後,軟和硬這兩個字就不再是物理名詞,而歸她專有了。工會分柿子,別人就這樣對她說:小孫,來一點罷。軟的。或者說,這個你准不喜歡,太硬。其實我們都決定要吹了,但是小孫還是老往我這裡跑。別人也看不出我們要吹,還是說那些沒鹹淡的話。我告訴她說,講這些話的都是些工友,是很樸實的人,別和人家當真,但她還是耿耿於懷。終於有一天,她在食堂裡拿豆腐潑了大師傅一臉,然後哭著跑到地下室來,說道:快跟我走,什麼也別問。呆會我叫你揍誰,你就揍誰。我跟著她跑上去,到了食堂裡,見到一大群人。保衛科的人全來了,這也嚇不倒誰。我可以直取目標,扭住他的領子。不管付多大的代價,都要把他的臉打爛。問題就在於找不到目標。過了一會,院長書記都來了,叫我們到辦公室去解決問題。原來肇事的大師傅覺得在哪裡都不能保證安全,已經跑到黨委辦公室去了。聽說他事後對別人說:我真是暈了頭啦,怎麼就忘了地下室還有一個小神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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