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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陳清揚說,出鬥爭差時,人家總要揪著她頭髮讓她往四下看,為此她把頭髮梳成兩縷,分別用皮筋系住,這樣人家一隻手提住她的手腕,另一隻手揪她的頭髮就特別方便。她就這樣被人駕駛著看到了一切,一切部流進她心裡。但是她什麼都不理解。但是她很愉快,人家要她做的事她都做到了,剩下的事與她無關。她就這樣在臺上扮演了破鞋。

  等到鬥完了我們,就該演文藝節目了。我們當然沒資格看,就被攆上拖拉機,拉回場部去。開拖拉機的師傅早就著急回家睡覺,早就把機器發動起來。所以連陳清揚的綁繩也來不及鬆開。我把她抱上拖車,然後車上顛得很,天又黑,還是解不開。到了場部以後,索性我把她扛回招待所,在電燈下慢慢解。這時候陳清場面有酡顏、說道:敦偉大友誼好吧?我都有點等不急了!

  陳清揚說,那一刻她覺得自己像個禮品盒,正在打開包裝,於是她心花怒放,她終於解脫了一切煩惱,用不著再去想自己為什麼是破鞋,到底什麼是破鞋,以及其它費解的東西:我們為什麼到這個地方來,來幹什麼等等。現在她把自己交到了我手裡。

  在農場裡,每回出完了鬥爭差,陳清揚還要求敦偉大友誼。那時總是在桌子上。我寫交待材料也在那張桌子上,高度十分合適。她在那張桌上像考拉那樣,快感如潮,經常禁不住喊出來。那時黑著燈,看不見她的模樣。我們的後窗總是開著的,窗後是一個很陡的坡。但是總有人來探頭探腦,那些腦袋露在窗臺上好像樹枝上的寒鴉。我那張桌子上老放著一些山梨,硬礙人牙咬不動,只有豬能吃。有時她拿一個從我肩上扔出去,百發百中,中彈的從陡坡上滾下去。這種事我不那麼受用,最後射出的精液都冷冰冰,不瞞你說,我怕打死人,像這樣的事倒可以寫進交待材料,可是我怕人家看出我在受審查期間繼續犯錯誤,給我罪加一等。

  10

  後來我們在飯店裡重溫偉大友誼,談到各種事情。談到了當年的各種可能性,談到了我寫的交待材料,還談到了我的小和尚。那東西一聽別人淡到它,就激昂起來,蠢動個不停。因此我總結道,那時人家要把我們錘掉,但是沒有錘動。我到今天還強硬如初。為了偉大友誼,我還能光著屁股上街跑三圈。我這個人,一向不大知道要臉。不管怎麼說,那是我的黃金時代。雖然我被人當成流氓。我認識那裡好多人,包括趕馬幫的流浪漢,山上的老景頗等等。提起會修表的王二,大家都知道。我和他們在火邊喝那種兩毛錢一斤的酒,能喝很多。我在他們那裡大受歡迎。

  除了這些人,豬場裡的豬也喜歡我,因為我喂豬時,豬食裡的糠比平時多三倍。然後就和司務長吵架,我說,我們豬總得吃飽吧。我身上帶有很多偉大友誼,要送給一切人。因為他們都不要,所以都發洩在陳清揚身上了。

  我和陳清揚在飯店裡敦偉大友誼,是娛樂性的。中間退出來一次,只見小和尚上血跡斑斑。她說,年紀大了,裡面有點薄,你別那麼使勁。她還說,在南方呆久了,到了北方手就裂。而蛤咧油的質量下降,抹在手上一點用都不管。說完了這些話,她拿出一小瓶甘油來,抹在小和尚上面。然後正著敦,說話方便。我就像一根待解的木料,躺在她分開的雙腿中間。

  陳清揚臉上有很多淺淺的皺紋,在燈光下好像一條條金線。我吻她的嘴,她沒反對。這就是說,她的嘴唇很柔軟,而且分開了。以前她不讓我吻她嘴唇,讓我吻她下巴和脖子交界的地方。她說,這樣刺激性欲。然後繼續談到過去的事。

  陳清揚說,那也是她的黃金時代。雖然被人稱做破鞋,但是她清白無辜。她到現在還是無辜的。聽了這話,我笑起來。但是她說,我們在幹的事算不上罪孽。我們有偉大友誼,一起逃亡,一起出鬥爭差,過了二十年又見面,她當然要分開兩腿讓我趴進來。所以就算是罪孽,她也不知罪在何處。更主要的是,她對這罪惡一無所知。

  然後她又一次呼吸急促起來。她的臉變得赤紅,兩腿把我用力夾緊,身體在我下面繃緊,壓抑的叫聲一次又一次穿過牙關,過了很久才鬆馳下來。這時她說很不壞。

  很不壞之後,她還說這不是罪孽。因為她像蘇格拉底,對一切都一無所知。雖然活了四十多歲,眼前還是奇妙的新世界。她不知道為什麼人家要把她發到雲南那個荒涼的地方,也不知為什麼又放她回來。不知道為什麼要說她是破鞋,把她押上臺去鬥爭,也不知道為什麼又說她不是破鞋,把寫好的材料又抽出來。這些事有過各種解釋,但沒有一種她能聽懂。她是如此無知,所以她無罪。一切法律書上都是這麼寫的。

  陳清揚說,人活在世上、就是為了忍受摧殘,一直到死。想明瞭這一點,一切都能泰然處之。要說明她怎會有這種見識,一切都要回溯到那一回我從醫院回來,從她那裡經過進了山。我叫她去看我,她一直在猶豫。等到她下定了決心,穿過中午的熱風,來到我的草房前面,那一瞬間,她心裡有很多美麗的想像。等到她進了那間草房,看見我的小和尚直挺挺,像一件醜惡的刑具。那時她驚叫起來,放棄了一切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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