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王海鴒 > 中國式離婚 | 上頁 下頁 | |
三十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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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宋建平動員林小楓學開車,林小楓猶豫不決。宋建平便以自身的體會去打動她:不開車不會知道開車的美妙;開上車後,生活方式生活內容都會因之改變。最簡單的,想上哪兒去,不會再因為交通工具方面的原因而猶豫,而耽擱了。正是最後這點使林小楓怦然心動。 老演員合唱團曾組織其成員去了一次位於昌平的某溫泉中心,回來後老兩口便念念不忘,尤其是媽媽。腳傷雖說痊癒了,但是每逢陰天,或走路稍長一點,就有感覺。去溫泉泡了 一天,回來後就說舒服。也許是心理作用,心理作用也是作用。林小楓很想帶媽媽再去,打聽了一下,乘車相當麻煩。先得乘車到某地,再換乘溫泉中心的專車,這倒也罷了,關鍵是,換乘的那輛車,能不能有座難以保證。他們一家,老的老,小的小,就林小楓還算有一點戰鬥力,一個人帶著兩個老人一個小孩兒,想想都累,遂作罷。也曾讓宋建平開車帶他們去過,宋建平只有休息日有空。你的休息日也是別人的休息日,休息日裡,溫泉中心人多得像下餃子,擁擠不堪,毫無樂趣可言,那次他們去了一會兒,便匆匆打道回府。如果她學會了開車,肯定不至於這麼被動。 接送當當上下學不用說了,從前,沒錢的時候,自行車接送,沒二話,沒選擇。最痛苦的是,有了點錢,而錢又沒有多到某個高度,每次出行,就會在打車不打車的問題上猶豫。後來確立了一個原則,平時不打車,颳風下雨時打。不想你是這個思路,別人就可能也是這個思路。一次雨夾雪,她和當當在路邊站了二十分鐘,愣是沒車,沒空車。這時就是轉回去騎車也來不及了,最後是走了半站地坐的公共汽車,當當遲到了。那次宋建平沒在家,車閑在家裡,她要是會開車,問題不全解決了?就是宋建平在家,也不能讓他送。當當學校在城南,宋建平醫院在城西,憑北京這個交通狀況,這麼一趟走下來,沒有一上午也差不多少,宋建平別上班了。 看到林小楓動心了,宋建平進一步遊說:雖說買車的各種費用算下來,實際上比打車要貴,但是心理感覺不同。打車一個來回幾十塊錢會覺心疼,有了車,反會有一種不開白不開的感覺,人一下子就解脫了,就瀟灑了,就不會再有那麼多選擇的痛苦了。至於帶媽媽爸爸去溫泉中心或別的什麼中心,也都將不再是問題。 林小楓邊聽邊點頭。的確,那樣的話,不僅是生活方式的改變,而是生活質量的提高。 "怎麼樣,報個名學吧?"宋建平不失時機道。 "我開車,你上班怎麼辦?"林小楓忽又想起一個問題。 "給你單買一輛。" "不行不行,那怎麼行!不說我們家還沒到這個經濟水平,就是到了,一家三口兩輛車,也太招搖了。" "只要我們有這個能力,只要我們需要。……你我已不年輕了小楓,人生不過幾十年,何苦要活給別人看?" 話說得是如此語重心長,最終,林小楓點了頭。宋建平如釋重負。 劉東北建議他給林小楓找事做,學車就是他想到的既有用又可行的一件事。想像著林小楓學會了開車以後,就可以開車接送當當上下學了(那曾也是宋建平一個很重的心理負擔),可以開車採購逛商場了,可以開車帶著父母孩兒隨便去哪裡玩了,單調的退職生活因此就可以變得豐富多彩了,心裡頭不由得一陣輕鬆。 林小楓很快就學會了開車。之前所顧忌的不敢開,不記路,全是多慮。 剛開始她的確興奮了好一陣。那些天幾乎天天要跟宋建平說開車的感想、體會。真好啊,有車,會開。尤其在颳風下雨天,在恒溫的車廂裡,看著一窗之隔車外行人的辛苦狀、狼狽狀,會于舒適中油然產生出一種優越。為此,她通讀了《北京生活完全手冊》,把想去的地方——購物的,文化娛樂的,運動健身的,旅遊休閒的——全部標了出來,爾後跟她的父母一塊兒制訂計劃,這禮拜去哪兒,下禮拜去哪兒,再下個禮拜又去哪兒。決定了去哪兒後還要為去那兒做一系列準備,採購吃的、用的、行頭,等等等等。 第一次出行,他們就去了媽媽嚮往的那個溫泉中心。由於是非休息日,那裡的人少極了,假日裡擠得滿滿當當的浴池裡,常常是沒有人或只有幾個人,而那幾個人一般都是一家人,看到有人來了馬上起身就走——既然有那麼多浴池可選,誰不願意只同家人一起,獨享一份安寧的溫馨?牛奶浴池、玫瑰花浴池、中草藥浴池,中草藥浴池裡又分出若干種浴池:治腰酸背痛的,治皮膚瘙癢的,治腎虧遺精月經不調的……管不管用不知道,但那微燙的水溫,乳白的牛奶,鮮豔的玫瑰花瓣,散發著芬芳的中草藥袋,卻是千真萬確看得見觸摸得著的,讓人心身舒泰。 週末晚上來了個電話。當時林小楓正在衛生間給兒子當當洗澡,電話是宋建平接的,電話裡傳出的男中音優雅得甜膩:"你好,請找林小楓。"音質音調酷似專為外國紳士配音的某著名配音演員。宋建平忍了忍,又忍了忍,才算把"你是高飛吧"幾個字忍了回去。好歹也是個文化人,心裡頭再反感,也得表現大氣,二話沒說放下電話扭頭沖外叫道:"你的電話!" 林小楓小跑著過來,濕手都顧不得擦,大把地攥起了話筒,動作神情中充滿了期待。聽宋建平的口氣電話顯然不是她爸媽打來的——電話鈴一響她就開始聽了——那麼,是誰? 從前,她上班時,最怕晚上有人來電話找她,找她的人太多了,或同事或學生家長,或這事或那事。尤其是學生家長,說起來沒完沒了,身為老師,林小楓這邊不管多忙,還得以禮相待。所以那時候,晚上家裡來電話時,她通常不接,由宋建平接,以便有個餘地:她實在忙不過來,可以讓宋建平擋駕。 現在,她有時間了,那些電話卻不再有了。除了爸媽那邊,找她的電話立刻變得少而又少。 "喂?"林小楓對話筒道。由於不知對方會是誰,也由於期盼,聲音不由得有一些拿捏,嬌柔如同少女。但是即刻,神態大變,語氣也隨之大變,音調一下子低了不止八度,恢復了中年婦女本色。"噢,高飛呀,你好。"不冷不熱。對方在那邊說著什麼,她在這邊只是聽,連"嗯""啊"等表示在聽的語氣詞都沒有。起碼的禮貌都沒有。 "我最近事很多,不一定去得了。到時候看情況再說吧。再見。"最後,她這樣回答,爾後就掛了電話,邊向衛生間走邊對宋建平說,"又來這一套。什麼同學聚會,什麼為來北京的老同學接風,見鬼去吧。" "要我說,去。" "幹嗎,再去給某某領導夫人當陪襯當電燈泡?我吃飽了撐的!"這聲音的後半截已是從衛生間裡傳來的了,沒等宋建平再說什麼,嘩嘩的淋浴聲已然響起。 宋建平卻想,得勸她去。正是林小楓讓他深刻悟出,人們上班不僅是物質需要,同時還是一種精神的需要,看林小楓對電話前後截然不同的兩種態度,就知她現在多麼渴望與人交往,多麼需要有一個相對穩定的社交圈子。她的自尊使她不肯承認這點,她不承認他就不便直說,因此只能在遇到事的時候,不動聲色不露痕跡的,因勢利導。 晚上,夫妻躺下來後,他再勸林小楓,說理加激將:從高飛那方面講,他的做法沒有錯。固然他是為自己,但同時並沒有害別人——應當說是利己不損人;從她這方面講,固然是當陪襯當電燈泡,但同時吃了喝了玩了見了老同學——等於是助人為了樂。 "不過——"說到這裡他打住。那邊林小楓正聽得入神,就問他"不過"什麼,他方才說了,"不過,如果你對高飛當年的感覺要是沒完全那個什麼的話,還是不去為好;那樣的話,他的做法對你就是一種刺激,一種傷害了。" 林小楓的回答是:"啊——呸!"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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