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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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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發生在中午,小西和建國嫂子忙了一上午,做了十三個人的飯,飯做好客上席後,她想趁此機會休息一下,就去屋裡躺下了。由於感冒藥裡有撲爾敏,她昏昏沉沉睡了過去,一睡就睡得不省人事,家裡客人什麼時候吃完的飯,吃完飯說話抽煙喝茶,她一概不知,更別說上前招呼了。許是建國爹娘那會兒對她就有些不滿——一屋子客人,只見大媳婦一人忙裡忙外,小媳婦在自己屋裡躲清閒,像話嗎?——下午,送客人走的時候,所有人都看到堆了一灶屋沒洗的碗,於是建國爹發話了:「這都下晌了,晌午的碗咋還沒刷?」沒有人吱聲。建國爹又道,「小西呢?」 何建國忙道:「我去叫!」噔噔噔跑到自己屋門口,推開門,沖裡頭嚷:「小西,碗怎麼還沒刷?」 「我覺著有點冷……」這時小西感覺非常不好,感覺不像是一般的感冒了,似是重感冒,高燒,全身發冷,牙都咯咯響。 何建國眼睛一瞪——他爹媽還有做客的親戚都在他身後站著呢——說:「冷?冬天能不冷嗎?不冷還叫冬天嗎?把碗刷了,趕緊的!……我們去村東大伯家,下晌飯就在那吃。你刷了碗再去!」他必須得用這個態度這樣說話。本來爹娘對這個媳婦就不滿意。他若不這樣對她,他們對他倆主要是對她,只能更不滿意。何建國說罷,就隨全家人和親戚們走了,剩顧小西一人在家。小西強撐起身體刷碗,一個一個又一個,動作機械,感覺麻木,一種痛到極點的麻木。刷完那小山般一堆的碗盤,她簡單收拾了自己的東西,拎著,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何家。要是知道建國這樣做時心裡頭的那些無奈和苦衷,她不會走;可她不知道。但也有另一個可能是:要是知道了,依照何建國的判斷,她會更早地毅然決然離開! 晚飯後,小航吃完飯就進了屋,上網瞎逛,恰遇兩個博客打架,總算找到了一點看客的樂趣,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腳插了進去,大打出手惡意灌水,打甲也打乙,沒有觀點沒有立場,重在參與,只要能在虛擬世界裡熱鬧得忘掉現實世界的煩惱就好。本來,他已經同意跟媽媽介紹的那個女孩兒回家看看了,但是見了簡佳後,決定放棄。同時又知道自己同簡佳絕無可能,即使他不顧一切地同意了,她也不會同意。她的自尊心太強,要不就不是簡佳了。就為沒按原計劃去那個女孩兒家,媽媽對他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外面他沒地兒去,只好關 在自己的房間裡,哪也不去。父母當然感覺到了他對他們的怨懟,爸爸來敲了次門讓他給頂回去了,好在媽媽沒來。但他肯定他們在外面沒有閑著,就算嘴上閑著了心裡也沒有閑著,肯定在想,兒子怎麼了?每每這種時刻,小航就會痛感,父母的愛還是負擔。你心情不好,還要惦著他們因為你心情不好而心情不好,能不是負擔?有父母在跟前,你連心情不好的權利和自由都沒有。要是姐姐在家就好了,就可以替他分擔一部分父母的愛了。可惜,姐姐還有五天才能回來。 家中門鈴響了。小航毫不在意,打鍵盤的雙手停都沒停。這種日子,來人也不會是找他的。就是平常日子,一般情況下,同事朋友也不會來家裡找他。因為這不是他的家,他已經二十七歲了,該是自己出去單過有自己家的年齡了。就是不結婚,也該單過。一直沒有單過一是家裡條件不錯二是父母相對開明,但是此刻,他開始考慮自己要不要出去租房或貸款買房了。此念頭一俟產生立刻不可遏制地膨脹,當下停止了與己無關的網毆,點了Google,准備查一查有關房子的信息,就是在這時,他聽到外面傳來了那個令他意外的聲音:「爸!媽!」是姐姐?這就回來了?何建國呢,也回來了嗎?小航騰地起身開門出去。 果然是姐姐!小臉烏塗塗的,幾天沒洗似的,頭髮也是,髒得都打了綹。爸媽顯然也是一肚子的問號,一左一右圍著她同聲亂問都聽不清到底問了些什麼,姐姐索性不答,也是顧不上答,只把包往地上一扔說了聲:「媽我待會再向您彙報我得先洗個澡!」就鑽進了浴室。 何建國沒有回來。 三個人都預感到事情不妙,又不知怎麼個不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有答案。小西媽歎了口氣,轉身去了小西屋。片刻後,找出小西的浴衣睡衣,拿著進了浴室。小航和爸爸等在外面,希望媽媽出來後能給他們一個答案。媽媽很快就出來了,快得不應該,當然也就不會有什麼答案。媽媽從浴室出來直接就去了廚房,給女兒做飯。到底是女人,關鍵時刻,比男人要有實際行動力。 小西媽給小西下的面,清水下的,切了蘑菇,臥了雞蛋,撒了蔥花,最後,滴上生抽和香油。本能覺著,女兒這時需要吃一點清淡的,連湯帶水熱熱乎乎的。 沒想小西連這都不吃。洗完澡從浴室出去直接就向她的房間裡去,邊走邊說:「媽我現在什麼都不想吃。不餓。我想去躺躺。全身疼得厲害。」 小西媽立刻伸手去摸女兒額頭,立刻發現女兒正發高燒,當即拿體溫計測,五分鐘後,紅色水銀直指40.2℃!小西媽簡潔問清女兒情況——這次是作為醫生而問——果斷決定不去醫院看急診,在家作為感冒處理。服藥,物理降溫,大量喝水,而後,睡覺。 小西一覺睡到次日八點,整整睡了十三個小時。睡起來後,體溫降到了37.5℃——由於大量出汗,被子都濕了——家裡有一個醫生真好,否則大冬天發著高燒夜奔醫院折騰一趟,肯定得病上加病。這時小西媽卻提醒大家不能掉以輕心,早晨體溫下來,下午還有可能上去,建議小西還是要趁身體情況允許,去醫院做一下相關化驗,以利於進一步的對症治療。涉及到醫學專業,小西媽英明無比:化驗結果,白細胞計數高,中性也高,有炎症,需做抗菌治療。於是開藥、輸液,饒是如此,下午小西降下來的體溫還是升了上去,38.9℃,媽媽說晚上還會高,但又說不要緊,這是必然病程。……有一個當醫生的媽媽守著,有一個細心的爸爸端茶倒水伺候著,還有一個精力充沛的弟弟跑進跑出地為她買這買那,小西躺在家中暖暖和和的床上,身心仿佛化作了一片羽毛,柔軟輕盈飄哪是哪不計歸處。家真好!爸媽真好!自己能夠這樣放平身體躺在自家的床上被家人圍著照顧著,真好!弟弟給買來了西瓜,利尿降溫。一切兩半,捧一半送了來,中間還插著一把小匙。媽媽扶小西坐起來,爸爸為她在背後塞了個枕頭。小西接過弟弟遞過來的瓜——紅瓤黑子透著沙,根本不像是冬天的瓜——突然地,她哭了,大滴大滴的淚珠砸落在手中的瓜上。血濃於水血濃於水,儘管弟弟對姐姐心中有著天大意見,關鍵時刻,真情畢露!……小西爸媽和小航相互看看,沒有說話。屋裡,只有大風在窗外的嗚嗚聲。 是夜,小西爸媽雙雙並排坐在床上,久久沒睡。不是擔心女兒的病,病沒問題。他們擔心的是別的。許久,小西爸歎了口氣。「哎呀,她這一走,那家人的年也過不好了。」 「那是他們自找!小西要不回來,再在那裡硬撐下去,發這麼高燒,挨著凍,還得幹這幹那,後果不堪設想,風濕性心臟病是輕的!」 「我是擔心他們倆以後怎麼處。……建國做得是不對,但她這麼說走就走也不合適。對於他們農村人來說,兒子連個媳婦都鎮不住,是很沒有面子的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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