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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好容易過個春節,比上班還得累,千里迢迢火車汽車地長途跋涉,要不說過年如過關呢。真是過關受罪,而且是花錢買罪。」何建國只是不吭,任她說。他在實際上頭占了上風,就得在言論上頭讓她一些。不如此,夫妻關係無法平衡。小西仍在說:「你說咱國現在什麼都跟國際接軌,怎麼這個春節就不能跟國際接接軌?像人美國,父母養孩子到十八歲,爾後拜拜,誰也不欠誰。想呢,就過去看看;有事,各忙各的。絕不會有人為這個就指責你沒有人情味兒指責你不孝順。……古代都比咱現在強,古代還有『舉孝廉』一說,孝敬父母孝敬得好的能被推薦去做官。咱們這一代倒好,兩不靠!現代,現代不到人美國那份兒上;傳統,又得不到古代那好處……」

  何建國自是不吭,於是小西所有的話等於白說。何建國現在採取的就是「不說」政策。

  次日,小航開車送姐姐、姐夫去北京站,後備箱塞得滿滿當當,還有一些放不下的放在後車座上。一路紅燈,好不容易蹭到一半路時,小西突然大叫一聲,身份證忘帶了,身份證在辦公室的抽屜裡。他們的票是軟臥,軟臥要查身份證的。就是不查,身份證也該帶在身邊以防萬一。這事只能找簡佳,這個時候,辦公樓裡只剩下了值班的簡佳。可是,怎麼好意思 找人家?一直以來關係緊張,如果昨天晚上真的能有一頓「大餐」墊底,今天都好開口些——這麼一想又開始生何建國的氣。

  「都怪你!」

  「咦,你自己忘拿身份證了怎麼能怪我?」

  「要不是你昨天的破剩菜我今天就能請簡佳幫這個忙!」

  「你以為人簡佳跟你那麼淺薄!……趕緊地,給簡佳打電話!」

  前面開車的小航聽著,始終不吭,不發表意見。其實小西除了不好意思請簡佳幫忙,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不想讓簡佳和小航碰面。小航當然明白這點,所以他絕不說話。心中卻覺姐姐未免多餘,他現在已決定重新選擇了,已同意春節期間,去媽媽給介紹的她科裡的一個女孩兒的家裡了。他和那女孩兒已有過了初步接觸。媽媽力主他們進一步接觸,力主他春節去女孩兒家看看二老。

  小西別無他法,老著臉皮給簡佳打電話,簡佳爽快答應了給她直接送到北京站去,並約好在賣站臺票的地方見,到時手機聯絡,小西這才長長舒了口氣。

  北京站人來人往,到處可見維持秩序的警察,廣播裡一遍一遍提醒乘客注意自己的隨身物品。……小西一行人走來。小西背著自己的包,手裡拖著只箱子,小航一手提一隻旅行袋,何建國肩上扛著一個巨大的編織袋,腦袋被壓得歪向一邊,另一隻手還提著一個大包,形容極其狼狽,哪裡還有一點裴勇俊的影子?整個就是個民工!令小西不堪。索性轉移視線不看,眼不見心不煩。

  賣站臺票的地方,簡佳已到,正四處張望,忽然眼睛一亮,她看到了與小西他們在一起的小航。她沒想到他會在,下意識手臂高高揚起同時高聲叫,聲音中充滿喜悅。自決定分手後,這是簡佳和小航的第一次見面,本以為事情已經過去,卻不料一見之下才發現,什麼都沒有過去,一切照舊。她是這樣,並且立刻感覺到了,他也是。為掩飾,簡佳不看小航,只看小西,同時沒話找話道:「帶這麼多東西啊!」

  小西道:「是啊是啊。知道的,明白俺們是衣錦還鄉;不知道的,以為俺們是逃荒!」

  簡佳和小航聞此話同時各把臉扭向了一邊,生怕當場笑了出來。這時候笑出來無異于火上澆油,何建國那邊臉已經板得大理石一樣了。小航放下東西去買站臺票,簡佳讓給她也買一張,多一個人送總是好些。沒想到他們會帶這麼多東西,早知道早把站臺票買了,春節的北京站裡,擠得駭人。這個理由無疑是充分的。但是她和小航心裡都清楚,真正的原因是,他們不想就此分開。

  總算進站台了,站台比候車室鬆快多了,不僅是人少,由於已經進了站,心情也鬆快了。趁這工夫簡佳對小西說有一個作者打電話找她,小西手一揮說凡找她的,跟他們說,節後見了——儼然是「風蕭蕭兮易水寒」!簡佳又忍不住想笑,小航也是,二人目光相撞,交流著心裡的感受。小西似感覺到了什麼抬頭看他們,簡佳忙做無事狀囑咐小西:「記住啊,總共六件行李。我的經驗是,出門光記有什麼行李不行,一定得記件數,到時候一數,一二三四五,少了一件,再想想少了哪件,這樣才不容易丟。」

  聽簡佳這樣說,小航立刻感到了一種久違了的熟悉的親切。這就是簡佳,細心,獨立。同時立刻就拿媽媽給他介紹的那個女孩兒跟簡佳比,感覺那女孩兒哪兒都好——指硬件——但是,僅有硬件的那是「第一眼美女」,隨著年齡增長,小航對自己想要什麼越來越明確。那女孩兒除了硬件尚可,其他方面乏善可陳,主要方面令人生厭。比如,倆人統共見了才不過幾面,怎麼還沒怎麼呢,就得開始為她服務。買機票,買上她家的東西,都讓他去,聽那意思,錢都得他掏。這也太把自己當回事了,你以為你是誰呀,圖蘭朵公主?所有男人都情願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來向你求愛?最煩這種女的了,自以為是自我中心自作多情自戀狂還得加上妄想狂。感覺太差,起碼的自知之明沒有,起碼的分寸感沒有,沒有一點點簡佳這種建立在自知基礎上的自立獨立。這時,聽姐夫跟姐姐說了——他可以肯定,姐夫說以下話時沒別的意思,就為感激,為把感激話說得更誠懇更有深度一些——姐夫說:「你看人簡佳,也是女的,比你強多了。你倒好,出門連身份證都能忘了帶!」

  簡佳怕小西不高興,忙道:「我能跟小西比嗎?小西有老公寵著!」

  小西張口就來:「你是不想讓人寵,你要想讓人寵還不容易?」也是好心,也是一種謙虛一種恭維,卻不料顧此失彼,一下子碰到了簡佳的禁區,在場的所有人包括她自己,同時都想到了劉凱瑞。小西忙把話題轉開說別的,但是晚了,簡佳臉已霍然變色,剩下的時間裡,簡佳再沒有說過一句話。

  送走了小西夫婦,小航開車與簡佳走,一路上,二人基本沒怎麼說話。在車站初見面時的激動仍在,但是,劉凱瑞像一塊陰影橫亙他們之間揮之不去。在小航這邊,最終使他決定與簡佳分手的原因不是父母,是劉凱瑞。父母和姐姐說,簡佳離開劉凱瑞是為了劉凱瑞不跟她結婚。車快到出版社時,小航開口了,並不看簡佳,目視前方。

  「簡佳,如果劉凱瑞現在離了婚,提出來跟你結婚,你會同意嗎?」

  「你說呢?」

  「不知道。」

  簡佳冷笑一下,再也不肯說話,直到小航把她送到單位,下車後,方對對方說了一句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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