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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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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湧泉之恩?誰沒個求人的時候?」 「所以啊,你得為你下次的求人考慮啊。這次請劉凱瑞吃飯,整個兒就是為你們家請的。你們家啊,就像那把什麼劍在咱頭上懸著,保不齊哪天就掉下來出點兒事!真有事怎麼辦 ,現燒香現磕頭?」 「那你說請什麼,請什麼不丟你的臉。」 「太貴的就算了,你也出不起。港澳中心,西式自助,一百九十九一位。三個人不到六百塊錢。」 「我不去。」 小西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就為省一二百塊錢,你不去讓我一人去,一男一女?」 何建國態度誠懇:「我相信你。」 小西連聲冷笑:「你相信我?你相信我我還不相信我呢!真是奇了怪了,當初怎麼瞎了眼找了你這麼一個葛朗台、窩囊廢!」說罷扭頭就走,被何建國一把薅住。 「行行行!請請請!但是——」 何建國的「但是」就是,都向後各讓一步:在港澳中心請劉凱瑞,何建國出錢,顧小西出面,時間由劉凱瑞定。 ………… 建國爹來了,一個人蹲在小西家門口抽著煙,等。弄得一層樓都飄著一股子刺鼻子的劣質煙臭味。小西下班後還沒回來,何建國回來一看到等在門口的爹,心就不由得沉了一沉,一是不知爹來又為啥事;二是生氣,家裡又不是沒裝電話,來前怎麼就不能先說一聲,問一問這邊情況,是忙是閑?今天幸虧是他先到家,還可以跟小西說他爹來前打過招呼,要是小西先回來呢?又是一個話把! 父親見面的第一句話就問:「你媳婦呢?」得知上班還沒回來一下子就急了:「她不在家保胎了?」何建國假裝沒聽到這話開門讓父親進家,父親在他身後不依不饒嘮叨:「建國,這胎一定得讓她保住,我找人算過了,是個男娃!」他進廚房做飯,父親就在廚房門口嘮叨:「三十不立子,四十不發家。你三十多了,該有兒子了……」 何建國實在聽不下去,轉移話題問爹來啥事,不想還是沒能把這話題給轉移了:他爹這次來還就是為了這事。前不久他們上觀音娘娘廟給老二媳婦肚子裡的孩子求了個長命鎖,這次來專為送長命鎖來的,同時,還給他們帶來了四千塊錢。說他們有困難,先用著,將來他們富裕了,再支援家裡。來之前之所以沒打招呼,也跟這孩子有關。一是想小西保胎肯定在家,二是怕打了招呼他們還得準備啥,不想在這時候給他們添麻煩。話到這份上了,何建國就不得不說了,小小心心地說:「爹,給你說個事啊?」 建國爹感覺到了什麼似的,停下筷子——當時他們正在吃飯——瞪大眼睛看建國。何建國咳了一聲,「爹,那個孩子,沒了。」停停補充,「小西給,做了。」話是按照小西的願望說的,她說過,她寧肯他們恨她,也不願他們嫌棄她可憐她。 建國爹當下就蒙了。晚些時候小西打電話來說加班,如果晚了就不回來了直接回媽媽家了。何建國沒敢跟她說他爹來了的事,告訴她於事無補,徒然使她不快。這天夜裡,父親睡在臥室他們的雙人床上,建國睡客廳沙發。很晚了,還聽父親在屋裡咳嗽,吐痰…… 次日,何建國上班走後,建國爹一人在家裡越想越氣,拔腿出門,去小西媽醫院找小西媽,懷裡揣著從觀音娘娘那裡求來的長命鎖,心窩裡揣著一腔子老淚。小西媽今天出專家門診,診室外烏泱泱的人,照例有很多人從外地趕來,花錢住著旅館,等小西媽的門診日,小西媽一周只看一上午門診。這會兒桌旁坐著的是一個四十歲的男病人,形容極為憔悴,身後站著一男一女。看他們的服裝舉止,像是從農村或縣城來。小西媽看檢驗報告單,那三個人看她的臉。片刻後小西媽抬頭對桌邊的三個人說病人可以出去了。病人身後的一男一女對視 一下,男人示意女人帶病人出去,等他們出去後,小西媽對男人言簡意賅——不得不言簡意賅,外面還有那麼多病人——小西媽道:結腸癌晚期,已有轉移。咋治?手術。手術得多少錢?一萬左右。做了手術能活多久?一年。不做呢?半年。男人還想說些什麼——他似是病人的兄弟,二人長得頗有幾分相像——張了張嘴,沒說出來,因為下一位病人已經進來坐下了,坐下就急急忙忙向小西媽述說病情,小西媽邊聽邊翻看病歷,全部精神已集中到了她的這一個病人身上。那個男人又站了一會兒,只得悄悄退出。是在小西媽寫病歷時,那個病人的女親屬又進來了,她要親口問一問是不是做了手術只能活一年,她是病人的妻子。小西媽說是,又說,做不做手術,你們考慮。女人眼圈當即紅了,愣片刻後,出去了。花一萬塊錢多活半年,太貴。一萬塊錢是他們幾年的收入,家裡頭還有孩子。生命是有價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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