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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


  魚在油裡「滋拉」響、湯鍋「咕咕嘟嘟」,許玲芳在菜板前「當當」地切著什麼,老喬上下簇新、進進出出忙得不亦樂乎。

  老喬給客人們續茶:「我說去飯店裡訂幾桌,喬軒非要在家裡,委屈大夥了。」

  「還是在家裡好,說說話什麼的。就是讓您老受累了。」

  許玲芳探進一張油汗臉:「鐘總,我記得您好像不吃辣,是不是不吃辣?」今兒喬軒結婚,請的全是「至愛親朋」,總共七八個人,在他的新家相聚。新家是三室一廳的新房子,貸了一部分款,自己掏了一部分錢,公司出了一部分,就把這房子買下了。貸款部分占全房款的三分之一,喬軒目前月薪八幹,每月還房款毫無問題。

  許玲芳的涼菜全部就緒了,只等客人到齊,就動手炒菜。—個人餓得肚子叫得別人都聽到了,他大概從早晨起就沒有進食,但仍堅持不肯動一動茶几上的各色小吃。他要「節約用胃」,以對付晚上的結婚大餐。

  只有譚馬遲遲不到,他是為—件重要的事情耽擱了。

  當年他曾對鐘銳信誓旦旦,「在你沒有著落之前我決不『嫁人』!」現在,他不僅在鐘銳之前有對象了,而且「嫁」了出去,想想他心裡總是有點愧疚。今天他又要攜妻參加婚禮,他想,看著年輕的朋友都成雙成對了老鐘能一點不受刺激?念及此他不由得心生躊躇。妻子在—邊說:「要不咱給老鐘介紹一個?我有現成的人選。」譚馬一聽來了精神,再問,原來是個三十一歲了還沒有嫁過人的老姑娘。」別淨弄些積壓產品往人老鐘那發!」

  「什麼叫積壓產品?人家正經是個碩士研究生呢!」於是譚馬馬上打電話聯繫。按譚馬的想法,雙方要是都瞅著順眼,今天兩對新人就一塊辦事了。

  他們就是為忙這事給耽擱了的。

  女碩士的長相比譚馬預計的好得多,算得上一般人兒。一般的長相加上出眾的學歷,平均下來就是中上等,對得起老鐘了。

  譚馬開車,妻子和碩士生坐在車後座裡嘀嘀咕咕。

  「……我們跟他還沒有說,你先看看,等你滿意了再跟他說。」

  女碩士不苟言笑地聽著,最後說:「也好,這樣可以看到他的最真實狀態。」

  「我覺著這樣你們兩個都可以鬆弛些。畢竟他是二婚,條件比你差……」

  譚馬側頭說:「這個觀點我不同意,二婚怎麼就條件差了?二婚的男人只能是更加成熟……」

  他妻子頂他:「我們說話用不著你插嘴!」又對碩士生道:「這人就這樣,從來都以他作為好壞的標準。」

  碩士生捂住嘴迎合地笑笑。譚馬心想:倒還算得上識趣。

  「說咱們的……你如果看不上他,這事就當沒有,他也不至於因此受到傷害………」

  「對了,他有孩子沒有?」

  「有一個兒子,五六歲了好像。」

  「是嗎!」女碩士生掩飾不住的失望樣子。

  「判給女方了!」

  「……那還好,我可不想進門就給誰當媽。」停了停,她又說,「主要是我太忙。」

  「判給女方了這個孩子也還是存在著,就是說還有經濟上啊感情上啊等等一系列的問題。但話又說回來了,萬一你覺著他別的方面很好呢?這種事還是得看綜合條件是不是?看看,先看看。」

  「對,先看看,百聞不如—見。」

  「到那後我指給你看,如果你覺著還可以接觸,我就想法把你倆安排坐在一起。要覺得乾脆不行,咱就悶頭吃飯。吃完了各走各的誰也不認識誰。」

  譚馬的到來引起等候已久的全體的哄聲。

  「譚馬,怎麼這時候才來,罰酒三杯!」鐘銳說:「女士免了,譚馬代勞,三三得幾啊大夥說?」趁這工夫,譚夫人向碩士生示意:「就是他。」

  女碩士認真地看了鐘銳一眼,輕輕點了點頭。譚夫人不動聲色地把一把椅子加在了鐘銳的旁邊,又對碩士生道:「你坐這吧。」又向喬軒:「這是我的朋友。」喬軒道:「歡迎歡迎……媽!再拿副碗筷來好吧?」碩士生自自然然地對身邊的鐘銳道:「你好。」並同樣自然地遞過去自己的名片。

  鐘銳接過名片:「謝謝。」出於禮節,他也還了對方一張名片。

  碩士生細細地看了後,收進了包裡。

  酒已經喝得差不多了,鐘銳又給自己滿上了一杯,他起身對喬軒道:「來,喬軒,這杯酒我祝你們白頭到老!」說罷一飲而盡。

  譚馬擔心地:「鐘銳,悠著點!」鐘銳擺擺手,仍對喬軒道:「喬軒,千萬別把我下面的話當套話聽,這是過來人的肺腑之言。」他又對新娘點點頭,「我看小雲對你挺好的,你們幾年了吧?不管你在什麼情況下,她都一直跟著你,她為什麼對你好?是因為她覺著你對她好……夫妻之間,很多事情可以通融,比方家務活誰多幹點誰少幹點,錢誰掙得多點誰掙得少點,甚至包括偶爾的走走火,都可以通融。不能通融的事情只有一件,知道是什麼嗎?」沒有人回答他,大家都靜靜地聽他說。碩士生的嘴半張著,口紅宛然的下唇上沾著根魚刺。她專注得忘記了儀錶。

  「那就是,雙方感情的對等。要是你讓她覺著你對她完全不在意,不在乎,她憑什麼再對你好?……大大咧咧,對妻子的感情對她的付出毫不放在心上,是咱們男人常有的通病。也許出於利益的需要,她能和你維持一輩子,但那還有什麼意思?……傷人不能傷心,心一旦傷透了,就別想再,再修復……」

  到後來鐘銳已經不是在對喬軒說話面是在自語了,是醉時心聲的洩露。眾人都很理解地靜默著,惟女碩士不知就裡,聽得熱淚盈眶。譚夫人看她一眼,小聲地:「感覺如何?」

  「正是我夢寐以求的人,一個真正成熟的男人。」

  「下步就看你的了。」

  「只要我看中的,我絕對全力以赴!」鐘銳外套搭在肩上,只穿一件毛衣,步於蹣跚地走在街上。

  車是不能開了,放在了喬軒家的樓下。好幾個人要送他回家,都被譚夫人制止了。只可惜女碩士不會開車,她一直陪著鐘銳,但並不多言多語。

  鐘銳大著舌頭說:「我家就、就在附近,你回去吧……謝謝你送我。」

  女碩士堅定地說:「我送你到家。恢這個樣子我不放心。」

  「我、我現在還不想回家。我想……走走。」他強調地道:「一個人!」

  「你隨便走,權當沒有我,我不說話。」

  「你幹嘛要跟、跟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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