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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五


  曉冰也放了電話。

  「誰?」曉雪問。

  「電視臺的,問喜歡哪個電視劇,沒說完就斷了。」

  手術從下午五點一直進行到十點,非常成功。同事們有說有笑地從手術室裡出來,姜學成走在最後面。—個人從手術室旁邊的長椅上站起來,堵住了姜學成。

  「曉冰?!」姜學成吃了—驚,從殯儀堂與何濤告別後,他再沒見過曉冰。他愧對曉冰。

  曉冰目光直視著姜學成的眼睛:「一句話,我將以受害者親屬的身份,向法院提出起訴。」未待姜學成醒過味兒來,曉冰轉身走了。姜學成眼睛裡一片恐懼。

  丁丁已經睡了,曉雪坐在床邊,呆呆地看著那張恬靜的小\女臉,心裡一片茫然。媽媽是孩子的天,媽媽垮了,孩子的天就塌了。小丁丁還什麼都不知道呢,只是偶爾會奇怪地問一句:「媽媽,你現在怎麼不說『快快快』了?」下崗就沒有工資了,鐘銳一個月給三百塊,夠幹什麼用?有人敲門。誰?隔著防盜門,曉雪看到了姜學成。

  多日壓在心底不想不看的委屈、怨懟立時化作一股熱流堵塞住鼻腔,那個不堪回首的等待的夜!——她化了淡妝,換好了衣服,等著姜學成,從六點一直等到七點,又從七點等到八點。她打過他所有的電話,沒有人;她腦子裡做了無數可怕的設想,甚至給交通大隊、派出所都打了電話……她再沒有辦法了,只有等,死死地等。九點,她聽到門外鐘銳送丁丁回來了,想也不想地跳起來,以最快速度脫下了身上要出門的衣服,換上家常服,擺出一副閒適的樣子。鐘銳對她已經回家感到意外,怎麼會這麼快?她只能全神貫注地張羅著給丁丁脫衣服、拿水、換鞋,躲開這眼光。鐘銳問她事情辦得怎麼樣了,她只能說專業不對口,還要再等等。她的含糊躲閃讓鐘銳生疑,這眼神令曉雪惱火。臨走時,鐘銳對她說他可以幫著想想辦法,她想也不想地道:「不用。姜醫生路子多得很!」這話說得多沒勁啊,可是,不如此又讓她說什麼?鐘銳聞此立刻就不說話了。

  這一夜,她一夜輾轉反側。

  第二天剛到上班時間,她就往他辦公室打電話,她聽到接電話的人在裡面高叫:「姜醫生,電話!」他答應了,接著是腳步聲,接著她聽到了他的聲音:「喂?」她「啪」地掛了電話。他好好的,什麼事也沒有。那他是為什麼?她等他解釋。他沒有來,也沒有電話,人仿佛突然消失了一般。終於,她沉不住氣了,跑到醫院去找他。一個人告訴她:「姜醫生在手術。」她便什麼都明白了。她理解他,他應當知道她理解他。他採取躲避的方式太殘酷,也是對她的侮辱。

  「曉雪,開門呀。」

  「有事嗎?」姜學成提起手裡的一個兜:「給丁丁買的玩具,答應過他的。」開還是不開?沒容曉雪想好,她已經把門打開了。她為自己的軟弱惱火,轉身向裡走。姜學成小心地跟在後面。

  「對不起,今天才來……那天真的是臨時發生了特別的事。」

  曉雪不說話。

  「相信我,我沒有騙你。」

  曉雪仍不說話。

  「我今天又跟那個老闆通了電話,他讓你星期一就去上班。」

  姜學成邊說邊從上衣口袋裡取出一個信封,放到茶几上,推到曉雪面前。

  「什麼?」

  「兩千塊錢。多少是個補貼。你一個人帶著個孩子……」

  曉雪的身體繃直了,生硬地道:「他父親給撫養費。」

  「曉雪……」薑學成說不下去了,淚水湧上來。他哭了。

  曉雪不禁心又軟了,遞過去一塊紙巾。姜學成用紙巾擤了攝鼻子,聲音清楚些了,「曉雪,事到如今什麼都不用說了,是我對不起你,我會盡我的一切力量補償的。」

  「補償?」

  「對,補償!」姜學成熱切而誠懇地:「我去找鐘銳!」曉雪愕然。

  「我找他。我跟他說,我們倆是清白的。還有,是我追求的你,咱們倆的事,一切責任在我……。曉雪嘴唇哆嗦起來,聲音因此抖得厲害。「滾。」她說。

  姜學成沒聽清:「什麼?」

  「滾!」姜學成聽清了:「曉雪!」他一下於撲過去,去抓曉雪的手。

  曉雪站起來,厭惡地躲開了:「我一直以為我理解你的選擇,因為你更看重事業。現在,我知道,我真的誤解你了。還有,你不必費心費力地把我推給別人。你沒有這個義務。更沒有這個權利,我是個人,不是件東西!……」

  「怎麼能這麼說呢,怎麼能這麼說呢,怎麼……」

  曉雪打斷了他的喃喃自語:「至於我和鐘銳的事兒,與你根本無關!快走!」她拿起放在茶几上的信封往他懷裡一搡,「走!」姜學成佝僂著背起身向外走,一下子變得那麼蒼老。曉雪眼前模糊起來。她用力咽下淚水,硬著心腸拉開了門。姜學成走了出去。突然,他又轉過身來,用力扒開了馬上要關上的門,不顧一切地道:「曉雪,跟曉冰說說,別那麼做!」曉雪不解地道:「曉冰怎麼了?」

  「曉冰……她要上法院起訴我!」曉雪怎麼也沒有想到,呆呆地看著姜學成,像是從來沒有見過他。她有些傻了。

  姜學成低聲下氣地:「曉雪……」

  曉雪被驚醒了,她告訴姜學成:「曉冰不會起訴你的。」

  「她親口對我說的,昨天……」

  「放心,她不會起訴你。因為無論怎樣何濤都不會復活。她的傷口還在流血,她沒有力氣也不願意僅僅為了你就把自己的傷口一遍遍地向人展示,懂嗎?……從打你進門,我就在想,你來這兒到底有什麼事。曉冰也是,開這玩笑幹嗎,瞧把你嚇的!」她說著笑了起來,越笑越響,笑得無法自製。姜學成怕驚動了鄰居,嘟嚷了一句什麼後,關上門狼狽地走了。

  曉雪坐下來,無力地將臉埋進雙臂,久久地一動不動。

  姜學成服飾華貴的妻子站在醫院門口短目的燈光前,引來無數過往男人的目光,可借她現在顧不上他們了,她正在焦急地等著自己的男人。

  姜學成匆匆地從醫院裡走出來。

  「都幾點了你看看!人家可是世界著名鋼琴家,弄張票容易嗎!」妻子挽起他的胳膊,不住嘴地埋怨道。

  「有個病號臨時處理了一下。快走,來得及。」

  二人來到路邊打「的」,一輛吉普車在他們身邊停住,車門打開,下來兩個人架起姜學成塞進車裡開車就走。

  女人驚恐萬狀:「來人啊!救命啊!」車已經融人公路上燈光閃閃的車流裡,一輛灰色淩志跟在吉普車後面。

  吉普車內,姜學成坐在後座上,旁邊一個長頭髮小夥子。姜學成的嘴被膠布貼上了,眼睛裡充滿了恐怖。

  他身邊小夥子的手機響了,「大哥……好的!」他把手機貼在身邊姜學成的耳朵上,裡面傳來了沈五一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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