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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王純是中午的火車。鐘銳給正在輸液的丁丁做思想工作:「丁丁,過會爸爸要出去辦點事,你乖乖待病房裡,吃完飯自己睡覺,哪也不要去,好不好?爸爸頂多兩個小時就回來。」

  「頂少呢?」

  「一個半小時。」

  丁丁想了想:「可我不想讓別人給我接尿。」

  「噢,這你放心,爸爸怎麼也得等丁丁輸完液再走。」說著,他抬頭看著液體瓶,裡面大約還有三分之一的液體。他轉臉問正在發藥的小護士,「護士,你看這些水幾滴完還得多長時間?」護士看了看液體瓶:「四十來分鐘。」

  鐘銳看看表:「不能再快點了?」護士白他一眼:「速度快了小孩兒的心臟受得了嗎?」鐘銳尷尬地嘟嚷了幾句表示他是外行,小護士看他一眼道:「注意觀察啊,水快滴完的時候就叫我,別跟二十床似的,都回血了才說!」說著,護士走了。

  鐘銳看看表,錶針指示差十分鐘就十一點了,他真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王純站在車站進口處東張西望,兩個小夥子滿頭大汗地過來,她沒看到他們。「嗨嗨嗨,王純,找誰哪?」王純一驚,很快鎮定下來:「找你們哪,找誰!」

  「真是眼大漏神!……喏,行李托運手續都辦好了,這些單子你拿好。」

  王純接過單子:「謝謝你們了。趕快回去吧,到吃飯時間「不幸的是我們必須執行顧總的指示,把你送進站,送上車。」

  「不用,真的不用,東西都托運走了,我空著手這麼大一個人還用得著送嗎!」一直沒做聲的那個小夥子看了看王純的臉,對夥伴道:「我說,咱們還是知點趣兒,回去吧。分別的時刻不屬￿同事,屬￿親人,親愛的人。」

  另一個人這才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跟著同伴就走。

  「不是那麼回事,聽我說……你們回來!」兩個小夥子揮揮手:「別解釋別解釋,拜拜!」說著就走了。

  他們剛剛回過頭去,王純臉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

  鐘銳下定了決心,「……別等水兒滴完了再去叫護士,沒滴完的時候就得去叫!」他跟同病房的一個婦女說。

  「知道了,你放心走吧!」

  鐘銳向外走了幾步又回來,拿起丁丁的尿杯子,「來,丁丁,再尿個尿!」」我沒尿。」

  鐘銳把尿杯子對準了丁丁的小雞雞:「尿!」丁丁使勁擠出了幾滴。鐘銳放下尿杯子,摸摸丁丁的臉:「乖乖的,聽話,啊?」丁丁說:「沒問題!」

  鐘銳匆匆地走了。

  曉雪腳步匆匆地向病房走來。走到病房門口,她—眼就看到了獨自躺在床上輸液的丁丁,床邊是一把空著的椅子。病房裡別的病人都在吃飯,丁丁的飯放在床頭櫃上,萊湯上已凝出一層白色的油脂,曉雪的眼睛裡冒出激憤的怒火。丁丁說他」餓了」。曉雪扶丁丁坐起來喂他吃飯。

  王純坐在硬臥車廂裡,表情談然地看著車窗外,突然,車窗外,鐘銳匆匆走過去,她眼睛一亮。這時,列車即將開動的鈴聲響了,王純敲敲車窗,企圖引起鐘銳的注意,未能奏效。她試圖打開車窗,車窗紋絲不動。她轉身向車廂外跑去。

  鐘銳神情焦急地在車窗前疾走查看,忽然聽見身後一聲極響的銳叫:「鐘銳!」他急回頭,看到了探身車廂外的王純。此時,上下車的梯子已被列車員收了起來。

  列車員對王純說:「關門了關門了!」王純什麼都不顧了:「他是我愛人,讓我們說幾句話,就幾句……」她極力忍著才沒掉下淚來。年輕的列車員沒再說話,轉過臉去。

  鐘銳趕上了正在啟動的列車,「王純我理解你這些天的心情和感受,我打算過幾天跟你好好談談的……」

  「別說這些了沒時間了!」

  「不,我得說!……不錯我確實愛我的兒子我和夏曉雪確實有著許多與他人所沒有的種種聯繫,我深信沒有什麼人想離婚而不經過一場生死搏鬥的,跟自己博鬥。可就這樣離婚仍普遍地存在著。存在的就是合理的!……王純,你沒有過婚姻沒有過家庭,你得儘量理解我……」

  「你先聽我說鐘銳——我要是對你無所謂我就不會離開這個城市了你懂不懂?!」

  「那你就不要走!」

  「可無論什麼,即使是愛,能承載的也有限度!」鐘銳震驚之下停住了腳步,列車速度漸漸加快。

  列車上,列車員過來關上了門。列車疾駛而去。

  夜很深了,譚馬坐在被窩裡看書,鐘銳被著衣服推門而進。

  「還沒有睡啊。」

  鐘銳坐下:「睡了,睡不著……給我支煙。」

  「你抽煙了?」

  「有的時候。」

  「苦悶的時候。」譚馬給他煙。鐘銳很不熟練地抽著。譚馬看著他:「我說,你……回家吧。首先聲明,這完全是出以公心。」

  「這不是你操心的事!」

  「我認為我有這個責任,我不能眼看著你這麼消沉下去。」

  「譚馬,做我的思想工作你還嫩了點。」

  「老鐘,你知不知道你的致命弱點是什麼?……是自私得還不夠徹底!」鐘銳聞此注意地看看譚馬。潭馬一笑:「這再一次證明,人很難因自己的天性做對。拿我來說,我是沒有孩子,但就是有孩子,該離婚我也要離。孩子是人我也是人,我憑什麼要為他人忍受痛苦、犧牲追求幸福的權利?連偉大領袖恩格斯都說,沒有愛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婚姻。我沒錯吧?可是話又說回來,那些為了家庭為了孩子,不借個人受苦受難的苦行僧們也沒錯,不僅沒錯,還很偉大,偉大的父愛偉大的母愛偉大的責任感,等等。所以,在這個問題上根本就沒有是非對錯可言,沒有可供世人選擇遵循的現成的標準,只有,隨心所欲。」

  「想不到你還有這麼一套歪理。」

  譚馬糾正他:「真理……綜上所述,對於自私的人和無私的人來說,那些事都很好解決,難就難在你這種人身上,又不肯放棄幸福又想心安理得……」

  「你乾脆不如說我又想當婊子又想立牌坊……」

  「NO,NO,NO!現在我是真心在為你出主意。這樣,把你的家庭和她……」他停住了,顯然提到王純他仍無法平靜。

  「譚馬,我知道你也喜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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