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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沒有廚房?」

  「冬天在屋裡做,連做飯帶取暖都有了。夏天在門口搭個棚子,要不費點事蓋個小廚房,一勞永逸……」

  鐘銳發誓:「我頂多在這裡住半年!」對此老頭不發表意見,這號人他見得多了,到頭來還不得一月月一年年地住下去?住白了頭,住到死。人的命,天說了算。

  鐘銳在附近—個公共電話處給曉雪打電話,叫她來看房,成,就定下來了。

  曉雪正忙得不可開交。

  自從把方向平的主意向領導彙報後,便得到了領導的全力支持。經過努力,一向死寂、沒人注意的資料室成了自發佈「搞活令」以來全處最活躍、最有成效的單位:臨街的牆被打了個門,一方寫有「青木書屋」的門匾掛在門上方,一派蒸蒸日上的景象,儼然是一個很像樣的音像書店門市了。這天,是門市開張的日了,曉雪、周豔帶著幾個人張張羅羅地放書擺書,到處張燈結綵喜氣洋洋。

  周豔讓把有漂亮姑娘封面的雜誌通通擺在上面,一個小夥子從下面抽出本「帥哥」封面的放上面,說:「讓他來吸引女的。」

  周豔不同意:「女的也喜歡看漂亮姐兒。」

  「得了吧。弗洛伊德說……」

  「這個姓弗的是男的是女的?……男的。是你們男的知道我們女的還是我們女的知道女的?」小夥子朝這時正走來的兩個年輕姑娘努努下巴:「讓事實說話。」大家都靜下來等待結果。曉雪也停下了——直沒停的手,就近找個地方一屁股坐下含笑看著。

  她累壞了,連著幹了這麼多天的重體力活。先是賣書,把庫裡的書都搬出來,整理、挑選,每種書只留一套,至多兩套。有了押金制度,書的周轉就會快得多,不會影響業務工作。賣書的錢用來買預備出租的書和影帶影碟。賣書那天曉冰說來幫忙,結果不光她來了,還帶來了沈五一和他的汽車,一輛灰色淩志。有時即使曉冰有課不能來,沈五一和他的車也來。那些天,這部貴族車扎扎實實成了曉雪她們的貨車,沈五一本人不光是司機,也是搬運工。他話不多,幾乎是有問才答。

  自從見過曉冰,沈五一就總也忘不了她了,於是呼她:「要十瓶『一生的水兒』。」並提前幾天趕走了賴著不走的女友,清除了她及她以前的她們所有的遺留物。說不清為什麼要這樣做,只是這樣做了。以前,他並不在意這些。

  曉冰欣然前往,不僅帶了他要的香水,還帶了其他品種,準備進一步引誘他夫人上鉤。不想他家裡只他一人,她便不肯進屋,站在門口。沈五一讓她放心,說他不是壞人。曉冰窘任,解釋說她是因為馬上還有事。伯他不信,她進一步說。要去姐姐單位幫點兒忙。沈五一問明情況後說他正好沒事,可以同去。按道理不應同意他去,可曉冰想,好事!他有車,姐姐她們需要車,反正是他自願,她不欠他什麼。沈五一來後,周豔跟曉雪說你妹妹路子夠野的啊!邊說邊還對曉雪暖昧地眨眼。曉雪不喜歡周豔的語氣神氣,說不過是臨時碰上的,人家正好沒事、幫個忙。

  周豔不以為然,說這樣的好事我們怎麼就從來碰不上?周豔說的是事實。曉雪忍不住說曉冰,曉冰說:「首先,是他自己要來的。第二,我覺著他來對了。要不你們怎麼辦?租車?租得起車還賣書於嘛?」曉雪不響了,妹妹這都是為了自己啊。

  感慨著這些天的動盪、忙碌,曉雪心裡有一種久違了的滿足,儘管累,儘管壓力大,但是,成了……兩個姑娘走來,走近了。大家都靜靜期待,盼著她們在書屋前停住,不再是為了周豔和小夥子之間的找賭,而是要看看這些天的勞動會不會有結果。

  姑娘們站住了,她們被吸引佐了。她們的目光在書上測覽,片刻,其中一個一把抓起了一個封面是女人的雜誌:「哎,你看她這個髮型!」另一個看了看:「太好了!」她邊掏錢邊問離她最近的周豔:「多少錢?」大家都沒料到,周豔連與小夥子打賭的事都忘了,有點結巴地說:「我、我們還沒正式開業。」她又轉看看曉雪,「曉雪你說!」曉雪起身走過來,微笑著對姑娘說:「這本書就送給您了,您是我們書屋的第一位貴客!」姑娘雙手接過書,很感動,說了句,「我……我祝你們書屋興旺發達。」她的話引來——片掌聲。雙方在熱烈的氣氛中告別。

  前來為書屋開張剪綵的脖處長滿意地看到了這一幕,他額頻點著頭,心裡責怪自己沒能早早發現夏曉雪這個人才。這樣的人甭多,再有幾個,他這個處長的日子就好過了。

  周豔最先看到了處長:「您來了處長,您穿西服可真帥!……是不是小麗?」小麗是個年輕女孩子,年輕女孩子都敢於跟領導開玩笑,不必像周豔這樣的中年婦女那麼巴結。

  「帥什麼帥,人是人衣服是衣服,壓根就沒穿貼切,整個一個鄉鎮企業家嘛!」她伸手摸摸處長的頭髮:「處長,您今兒早上偷著用您媳婦的摩絲了吧?」年輕異性的親熱顯然比中年婦女的恭敬更對處長的胃口,他含笑威嚇地伸出一個指頭點了點女孩子。女孩子「咯咯」笑著跑開,處長轉對曉雪:「好,你們幹得好。我再給你們調過幾個人來,既滿足了你們的需要,又幫處裡消化了多餘人員……夏曉雪,人到齊了後,你就是這裡的總經理。」

  周豔臉色有些難看,正好這時屋裡電話響,她借機一扭身進了屋。

  「開始吧,夏曉雪!」處長神情莊重。

  「劉望龍,放音樂!」隨著曉雪一聲令下,音箱裡傳出歡快的《運動員進行曲》。處長合著音樂的節奏,手拿一把剪子,向兩個女孩子拉起的彩綢定去,剪到綢斷,引起一片歡呼。

  周豔叫曉雪接電話。放下電話後,曉雪向處長請假,說要去看房子。處長滿臉不高興:「去吧去吧!……周豔,你帶人繼續幹,書屋一定要按時開業!」周豔響亮地答應著。

  與曉雪通了話後,鐘銳回到四合院裡等。曉雪單位離這不遠,不堵車的話,二十分鐘就可以到。但是兩個二十分鐘過去了,曉雪仍然毫無綜影。院裡的住戶已經開始洗萊做飯,公用水籠頭響個不停。「哧啦——」隨著蔥油爆鍋聲,一股誘人的香氣在小院裡彌漫開來。鐘銳不由得吸了吸鼻子,他餓了。又是二十分鐘過去了,院裡的大人紛紛招呼孩子們回家吃飯。有—『家還把小飯桌搬到了大樹的蔭涼下,桌上擺著碧綠的黃瓜絲,油汪汪的炸醬,還有大蒜和涼麵,男主人「稀裡呼嚕」地吃面,不時「喀嚓喀嚓」地咬著大蒜。鐘銳不敢再看,起身走到院外,眼不見肚子不煩。他坐在四合院的門檻上枯等,又渴又餓,不知曉雪究竟為什麼耽擱到現在………會不會出什麼意外?他心裡一激靈,站起身,大步向胡同口的公用電話走去。

  曉雪跟處長請假後就出發了,但沒有去鐘銳所說的地方,面是直奔正中公司。她得找方向平!兩間平房,沒有廚房,沒有廁所,沒有上下水沒有煤氣沒有暖氣……當聽到鐘銳說這些「沒有」時,她的頭一下子大了。不,她絕不能讓她的丁丁住到那種地方去!曉雪坐在出租車上,心潮起伏:你不是不肯去找方向平嗎?你不是要面子嗎?好,我去。我沒有面子。為了兒子,為了這個家,我什麼都不在乎!

  方向平正在他的經理室裡召開重要會議。經理室外間,過去王純坐的地方,坐著一個與王純同樣年輕的女孩兒,姓白。儘管有思想準備,方向平仍沒料到鐘銳的離開對公司的影響會大到如此程度,會來得這麼快。可以說,公司的牌子似乎一下子塌了。怎麼辦?必須有一個對策。開會前,方向平叮囑小白,不論來電話來人,一律擋駕。

  又來了兩位西裝講究的先生找方向平。小白照例說:「方總有事。」一位先生會意地一笑,拿出張名片給女孩兒,示意她給方總。他的自信使女孩兒心裡不能不犯嘀咕。猶豫片刻後,她拿著名片進屋稟報。先生是方向平妻子的哥哥,從上海來北京辦事,來前就跟方向平說好,今天中午與方向平共進午餐,順便向他介紹一位朋友。

  屋裡會議正開到白熱化的程度,大部分人認為惟一的辦法是把鐘銳請回來,令方向平有苦難言。小白進來,把名片給方向平。方向平看了一眼,不滿道:「沒跟他說我這有重要事情?」小白說:「說了。」真不懂事!方向平想。他讓小白跟妻目說請他先回去,回頭他再電話跟他聯繫。小白走到門口時,方向平又說:「從現在起,不論來人還是來電話,我一律不在!」小白答應著出去了。

  方向平的妻舅吃了個閉門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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