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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曉雪卻將手一把抽出來,冷冷地道:「就這麼照吧!」外面的大雨停了,攝影師建議抓緊時間拍計劃中的室外照——「湖光山色」。他們來到湖邊,當攝影師讓他們脫下禦寒的外套,只著裡面的「沙灘服」時,鐘銳抗議了:「這可是在來自西伯利亞的寒流裡啊!」

  「別廢話!」曉雪給他一句,並率先脫掉外套。

  「我怕冷。」

  「我也怕。」

  「那你樂意。我不樂意。」

  「果然是此一時彼一時啊。」曉雪冷笑了:「是啊,時間太久了,連我都忘了是哪一年的事兒了。那天,半夜,我們沿著長安街定,腳下踏著厚厚的冰。我說我冷了,想回去了,你不讓。那時我們還沒有屬￿我們自己的屋子。於是又走了好久。我說我真的受不了了,你就把你的外套脫給我。我說那你怎麼辦?

  你說:你就是我冬天裡的一把火……」

  鐘銳板著臉道:「那時我年輕。現在老了,不經凍了。」

  「主要是我老了,激不起人家心中的那把火了。」

  「曉雪,你煩不煩聞!」

  「要想不煩就不要再哆嗦!」鐘銳只好脫去外套。

  化妝師又走過來,給鐘銳鼻子上架了副墨鏡,他端詳了一下,又伸手去摘他的發套,被鐘銳一把按住了。

  「別!……戴著暖和。」

  攝影師像說京劇道白似的喊:「準備!開始——『湖光山色』!」

  相機鏡頭裡出現了鐘銳二人機械微笑的形象。曉雪鼻子凍得通紅,鼻尖下垂著一滴清晰可見的清鼻涕,她顯然是凍木了,自己深然不覺。攝影師招手把化妝師叫過去,在他耳邊嘰嘰咕咕了幾句。化妝師看著曉雪微微點頭,然後來到曉雪身邊,卻又不知該怎樣對女士啟齒,就給了曉雪一塊紙,期待她自己覺悟。

  曉雪接過紙,卻不知該派何用場。與化妝師打了幾個回台的啞語後,凍得要命的鐘銳再也忍不住了:「他叫你擦擦你的鼻涕!」周圍的人聞言都「轟」地笑了起來,曉雪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了,她扭頭快步離去。鐘銳忙隨後追去,一陣大風吹來,吹掉了他的發套。發套打著滾兒滾了老遠。

  星期一,曉冰送丁丁去幼兒園。

  「晚上誰來接我?」

  「你想讓誰來?」

  「我媽媽。」

  「可借啊,是我。你別無選擇,我也是。」

  曉雪、鐘銳兩人都病了,雙雙躺在床上輸液,兩個衣架權作了輸液架。昨天晚上他們開始發燒、咳嗽,—夜沒消停,只好一大早叫曉冰來送丁丁。夏心玉為他們在家中治療,看了病後,請醫院的人送來了藥品和器具。

  方向平來的時候,夏心玉正在廚房準備做飯:「向平!……看你,拿那麼多東西幹嘛,家裡什麼都有。」

  方向平把占滿兩手的沉甸甸的東西放到地上、騰出手來擦著臉上的汗:「來看病號嘛,總不好空著手,就在街上胡亂買了點……鐘銳怎麼樣了?」

  「剛睡著,昨天晚上折騰了一夜。」

  「那就不打擾他了。」他目光在廚房裡一掃,邊挽袖子邊說,「我來做飯。我帶的有色,鐘銳愛吃魚,這我知道。」看夏心玉要阻攔,他又說:「阿姨,您是不是不放心我?跟您說,我是我們家的廚房一把手。」

  瓶子裡的藥液滴完了,夏心玉給鐘銳、曉雪拔下針頭,又摸摸他們的頭,燒退下來了。這時電話鈴聲傳來,夏心玉趕緊出去接電話。是找她的,科裡來了個重要病人,院長點名要她接待,希望她能馬上趕回去。放下電話後,夏心玉看女兒、女婿仍昏昏地睡著,她沉思了一會兒,來到因房門口。廚房裡,方向平腰紮圍裙正埋頭苦幹,他一拾眼,看到了欲言又止的夏心玉。

  「有事麼,阿姨?」

  「你能在這待到幾點,向平?」

  「幾點都成。」

  「我們醫院……」

  「您去,您去!」

  「真不好意思。」

  「阿姨,您這就見外了。我和鐘銳是,不是兄弟的兄弟。」

  一大早,剛到上班時間,資料室的長桌周圍就坐滿了人,由於主要人物還沒到,屋裡「嘁嘁喳喳」一片。沒來得及吃早點的,正從包裡拿出早點來吃,周豔以主人的身份張張羅羅給大夥往杯子裡續水。今天的周豔格外精神,大租辮子在腦後盤成一培,額前幾絲劉海,給她增加了幾分宙典味道的嬌柔。她續水到一個中年婦女面前,那婦女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她。

  「周豔,最近又見什麼人了吧?」

  「你怎麼知道?」

  「臉上寫著哪,精神煥發!」周豔高興得在中年婦女身邊擠著坐下:「見了兩個,——個年輕的,跟我同歲,是個碩士生。」

  「挺好嘛。」

  「個太矮,還瘦,整個比我小一號,跟他站一塊,我就覺著自己像個大膀娘們兒。」

  「另一個呢?」

  「年齡太大。」

  「多大?」

  「四十五了。」

  「可以呀。」

  「可以什麼呀,往五十上奔的人了。」

  「要叫我,就覺著還是找個大點的好。」

  「可靠,是不是?

  介紹人也這麼說。我偏不。女人到我這個年齡可是個坎兒,往下拽織就還是年輕人,往上拽拽就進入老年隊伍了。我幹嘛呀,我寧肯轟轟烈烈過幾年,也不願平平淡談過一輩子。」

  「行啊周豔,幾天不見,說起話來一套一套的了。」

  「這也是叫生活給逼的,以前我哪這樣,多賢妻良母,心裡只有丈夫孩子和那個家,在外面話都不多說一句,現在可好,都成女強人了。」見那中年婦女捂著嘴笑,周豔又說;「你以為我在說笑話?

  飽漢予哪知餓漢於饑。這一個家明,還是原裝的好,尤其是有了孩子後。拿我來說,帶著閨女,真有點事把閨女交她後爹手裡,我能放心嗎?

  ……」她突然發現屋裡安靜下來,抬頭一看,門外走進來一個胖胖的老年男子,她立刻閉了嘴。那中年婦女聽的入選,用指頭捅捅她讓她接著說,周豔努嘴示意道:「處長!」處長環視了一下周圍,目光落在周豔身上:「夏曉雪呢,怎麼沒來?」

  「說是病了。」

  「有醫生的證明沒有?」周豔搖搖頭,臉上一副天真無邪的神情。

  「都是吃大鍋飯吃出來的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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