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王海鴒 > 牽手 | 上頁 下頁


  「暢快、興奮,」她看著方向平的臉,「——躊躇滿志。」方向平「呵呵」地笑了;「說得好。」他拿起王純的簡歷看了看:「政治系的?」

  「是。」王純毫不退縮,「認為學政治的沒用是嗎?」

  「不。」方向平一字一字道,「我就是政治系畢業的。」王純一陣高興,但方向平沒再接著說,又低下頭去看簡歷。他邊看簡歷,腦子邊轉:這夠娘有點小聰明。尤其讓他動心的是,她長得好。作為男人,即使沒私心也喜歡賞心悅目、借香憐玉。但這些因素絕不會左右他的決定。國有企業為什麼困難重重舉步維艱?重要原因之一是,無用之人太多、身上的包袱大重。他的公司只要人才。有用的、各種各樣的人才。王純緊張地看著低頭不響的方總,心中的不樣之感漸漸強烈:簡歷上寥寥數欄,這麼長時間,一個宇一個字數。也數幾遍了。他不想要我,他在琢磨如何婉辭。王純決定主動告退。就在她要開口的時候,老喬背著個大包進來了。大包被放在了方向平的大班臺上,拉鍊拉開,裡面呈現出大小各異五彩續紛的襪子。襪子是早晨出門時老婆許玲芳交給老喬的。近半年了,每到發工資的日子,玲芳便會從廠裡背回這樣一大包襪子。廠中不景氣,只能以產品抵工資。剛開始許玲芳常有嘖聲、後來看到越來越多乾脆下崗回了家的工人,便變得越來越心平氣和,每週領回襪子,就積職努力地賣,並且把老喬也動員了起來,時時讓他帶些去公司裡。今天公司搬家,搬家事多,老喬不想賣襪子、但是拗不過老婆。天賜良機,方總讓他買禮物,現在他要做的是說服方總接受自己的創意。老喬把襪子從包裡拿出來:「……每人八雙,男襪兩雙女襪兩雙童襪四雙——孩子穿襪子費——襪子家家都需要吧?而且是永遠需要。但人們永遠也不會想到送襪子,因為,他們永遠也打不破關於禮品這個概念的固有看法。八雙,取其諧音,發。每雙十元,八雙八十元、也符合您一百元以內的限定……」老喬佩佩面談。王純緊咬下唇。免得自己一下子笑出來。「老喬,把襪子背走。」方向平聲音尚平和。「什麼?」老喬一時沒能明白。方向平再沒法保持平和:「把你的襪子背走!而且,永遠不許你再到公司來推銷你老婆的襪子!「好不容易等老喬和他的襪子從門外消失,王純再也忍不住地笑了。方向平看她一眼,她立刻止住笑。「好吧。」方向平毫無笑容,「面試的第—道題是,給客戶送什麼樣的小禮品好?」

  「一百元以內?」方向平點點頭。王純想了想,「真絲紗巾。七八十來塊錢一條,不寒酸也不過分。」

  「如果對方是男的呢?」

  「說的就是男的。拿回家去獻給夫人、女兒,」她笑笑,「或情人。是女的就喜歡真絲製品,女的高興了男的只能更高興。您是男的您體會體會。」

  「好……好!」鐘銳推門進來:「向平,這公司裡還有沒有電話?」

  「很快就來人安裝。」鐘銳壓住心中的煩躁:「手機,給我用用。」方向乎把手機給他,鐘銳接過正要走,方向平叫住了他:「等等!……來來,給你們介紹一下。」王純向鐘銳伸出手去:「王純。」方向平一字字補充:「——公司總經理助理。」王純、鐘銳同時一楞。方向乎不做任何解釋,轉對王純:「這位是公司副總經理,鐘銳。」王純揚了揚眉毛。鐘銳?這名字有點兒熟,會不會是重名?她試探著:「我記得『中文天地』的作者……」

  當得知此鐘銳就是彼鐘銳時,王純毫不掩飾她的驚喜,重新從頭到腳打量鐘銳,像影迷頭一次看到從銀幕上走下來的影星。

  這叫方向平心裡不是滋味。

  「你是學什麼的?」鐘銳問王純。

  「政治。」

  鐘銳感到意外,中不想立刻就說什麼,但沒忍佐。他轉對方向平道:「向平,我們目前最需要的是編程人員。」

  「凡是優秀人才都可以為我們所用。」

  「可我們現在還不到擺譜的時候。」

  「我們永遠不會有擺譜的時候。我只是實事求是!」鐘銳還要再說,一眼瞟到了在一邊緊張不安的王純,他咽下沖到嘴邊的話,轉身離去。

  方向平一聲不響地目送他走。

  「方總,我覺著您還是應當先跟鐘總商量—下。」王純心裡很不好受。

  「我是總經理,是法人代表,他必須適應這個現實。」

  「這是軟件公司,他又有絕對實力,怎麼會……」她止住。

  「怎麼會讓一個外行當總經理?」方向平代她說完。王純臉紅了。看著這張年輕的面孔,方向平思時片刻,決定推心置腹。

  既然留下她,就要使她成為自己人,剛才為她跟鐘銳而爭執,已然是一個良好開端。

  「坐,王純,坐……喝不喝水?」鐘銳在人來人往的過道裡打手機,初步的忙亂過後,妻子和兒子一夜未歸的事兒又跳進他的腦子裡。

  先撥了家裡的電話,沒有人。也許昨晚住在她媽媽家、早上從那直接送孩子上幼兒園後上班去了?他按了曉雪單位的電話。

  夏曉雪在園林局所屬一個資料室上班。資料室共兩人,另一個也是個女的,叫周豔。周豔三十多歲,——頭濃密的好頭髮,常年編一根辮子,沉甸甸地垂在胸前,這樣好的頭髮在當今的年輕姑娘裡也屬罕見,現代婦女的頭髮已然被那些五花八門的二合一、三台一的「波」們摧殘了。當初周豔的前夫跟她見面,就是被這不尋常的頭髮一下子吸引住的。鐘銳打來電話時,周豔正在跟一個來借書的婦女聊天。「……我覺著自己太可憐了,跟你說陸姐,現在我都不敢一人睡雙人床。以前,夜裡都是他摟著我睡,只要他在我身邊,我就睡得特香特踏實。跟你說,他那方面特行……」周豔說。

  對方微笑著:「那就趕快找一個人,代替他。」

  「好的誰要我呀,三十多了,還帶著個孩子。陸姐你說,男的都這麼狠心嗎?好好的一個家,說不要就不要了。都是我把他慣的,男人不能慣。」

  「不能慣。還得不斷給他們提要求,幹這幹那——還得不滿意。」

  周豔「咯咯」笑著,電話鈴就在這時響了起來,她極不耐煩地拿起電話,告訴對方夏曉雪不在。對方趕著又問:「她是沒來上班還是臨時出去了?」

  「沒來。」

  「她去哪了?」

  「不知道。」說著就放了電話。

  鐘銳腦子「嗡」的一聲,汗水順著發根向外淌,可怕的預感緊緊攫任了他的心,心因此停跳了一下,嗆得他連聲咳嗽。他大口喘著氣,濕冷的手指哆嗦著夫按電話,指尖挾到時又在空中止住,家裡沒有,單位沒有,再上哪兒找?他幾乎不抱希望地按了岳母家的電話,當然沒人。他呆立原地,不知再幹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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