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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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團長指揮降落:「085,地面能見度小於2公里,下降率不要太大,高度不能低於70米,過近台!」085轟鳴而至,落地,滑行。085是第一架,彭飛所在037是第七架。第六架飛機落地時,小雨明顯大了起來,雨點打在指揮塔前透明的半圓玻璃上,可聽到答答聲響。指揮組成員神情篤定,慢說目前氣象條件仍在飛行標準之內,就是超出飛行標準,對老劉這種級別的飛行員來說都不是問題。飛機轟鳴聲隱隱傳來,目視已可見037身影,團長摸過桌上的煙盒火機揣兜裡,只等037落地,收工。不料他剛把手從兜裡抽出,揚聲器傳出老劉急促的聲音:「1號!037左起落架艙門打不開!」指揮塔所有人霎時凝定,團長命令再試放一次,回答還是不行,團長馬上命令複飛。 已降落高度的037再度拉起,呼嘯著向天而去。機艙內,機組成員各就各位屏息靜氣,等待機長命令隨時執行。老劉親自駕駛飛機,高度表從6000米迅速向上,他預備實施「爬高突降」,沒能成功。再試別的方法,還是不成。最終能想到的辦法都試過了,就是不成。飛機在天上一圈圈盤旋,時間一分分過去,三個小時過去了,油還剩下了不到一噸,老劉果斷請示:「1號!037請求單輪迫降!」 聲音通過揚聲器在指揮塔迴響,眾人刷地扭頭,齊看團長,團長和副參謀長不約而同對視,瞬間達成共識:單輪迫降!在團長給機組回復時,副參謀長已撥通電話下達了另一道命令:「救火車救護車,做好準備!」 救火車救護車汽笛聲響起來了,刺耳,驚心動魄。等在空勤車裡的飛行員聞聲沖下車,仰看天上的037,一老機長迅速做出判斷:「他們要單輪迫降!」此言一出,全體凜然。救火車救護車就位,備降跑道的燈打開,雷達開機引導……飛行員們凝立雨中,齊齊看天。 機艙內老劉下達命令:「全體注意:彭飛保持飛行!陳文龍提醒彭飛保持高度航向速度!老呂去貨艙拉應急放起落架手柄,小董協助,保證老呂不要被吸出艙外!」 彭飛駕駛飛機。因機長要兼顧指揮,這成為他第一次事實上的單獨駕駛,且在這樣的非常時刻,卻無一絲緊張慌亂,從飛行學院到部隊千萬次嚴格訓練已化作本能,沉著冷靜心無旁騖:注意力分配得當,各種儀錶,艙內外情況,機長指示,地面提醒,盡在眼中、耳中、腦中,同時會立刻給出相應應對措施。前方儀錶密密麻麻,油量表急速下降觸目驚心,但不論什麼都不會讓他忽略其間那個地平儀錶。所有教員都一再強調,任何情況下,地平儀為王,你如果想飛得細緻飛得精確0.1的誤差都能判斷,就把地平儀當成你的小飛機。 機械師老呂打開了應急艙門,機艙內外壓差產生的巨大吸力把他向外吸去,小董不顧一切拼盡全力抱住他,抱得是如此之緊,緊到如果有意外老呂被吸出去,結果便是兩個人同歸於盡。機艙內機車聲風聲震耳欲聾,老呂冒死拉開了應急手柄。飛機開始降落,彭飛耳機內不斷傳來團長命令:「地面能見度小於一公里!……方向稍偏右注意向左修正!……高度8米開始拉平!……向右壓一點坡度,好!……注意保持滑跑方向!」在油量表油量幾乎為零時,037轟鳴著降落,滑行,穩穩站住。 地面所有人沖了過去,指揮組成員,飛行員,場站工作人員。機艙門開,舷梯伸出,老劉剛剛走下,被團長一把抱住:「老、老劉……謝謝……」哽咽得失態,但為所有下屬理解。 老劉抹一把臉上的水,不知是汗水雨水還是淚水,轉過身去,滿懷深情厚誼與相繼走下的、同生共死的戰友一一擁抱:「老呂!謝謝!……小董,謝謝!……文龍,謝謝!……彭飛!幹得好!」轉過身去面對團長,使勁拍彭飛肩膀:「團長,這小夥子,行!這麼大事一點不慌,一個人駕駛飛機,讓我能騰出精力指揮對付險情。這孩子的心理素質,比我們老機長,都不能算差!」 團長的回答是:「我宣佈,彭飛——放機長!」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彭飛則是愣住,任冰涼雨滴點點串串打到臉上毫無知覺,只一個聲音在腦子裡轟響:放機長——放機長——放機長——仿佛山谷間的回聲,清晰遙遠,似真如夢。 ……一輛空軍吉普車風馳電掣向江湖公園而去,團長的車,開車的是團長司機小丁,坐副駕駛座的是彭飛,從機場直接奔來。車開到公園的中心報亭,停住。彭飛跳下車舉目四看,小丁緊張看他的臉,一個勁兒問:「沒有嗎?不在嗎?走了嗎?」所有問話一個意思,沒意義不說,攪得人心煩。彭飛沒回答,沒回答就是回答,小丁激動大叫:「上車!沿著江邊找!」 彭飛是在上空勤車前,方想起下午六點與安葉的約會,當時不知誰喊了一嗓子「都七點半了我說怎麼這麼餓」,提醒了他,他當即脫口大叫出聲:「壞了!」所有人登時立住,噤住,剛剛飽受驚嚇的神經尚未恢復,包括團長。團長一個大步跨彭飛面前:「什麼事?!」 彭飛心裡頭那個悔呀,你那事值得當眾大呼小叫嗎?那事能當眾嗎?你的定力呢?你的冷靜從容沉穩如山呢?這下子好,驚動了領導和老同志們不說,自己也陷入困境。不說是不行的,說出來就是笑話。沒想到他說出來後,誰也沒笑,團長更是一臉嚴肅,扭脖子叫他的司機:「小丁!」小丁跑步到,團長命令:「現在你和車歸彭飛管,他要上哪兒你去哪兒,一個原則,把他要找的人找到。他找不到人,我處分你!」 安葉下午五點就站在中心報亭等了,全身都淋濕了。出門時還沒下雨,預報沒雨,只覺天涼,為穿不穿裙子猶豫了一陣。裙子是又買的,還是白色的。他喜歡她穿裙子,喜歡白色,看得出是真喜歡。但她又不能總穿同一件,於是特地去商場,再買了款式不同風格相近的另一件,珠麗紋質地,輕柔飄灑。在商場選衣服時不得不對自己承認,她喜歡彭飛,喜歡到了難以割捨,為了什麼都難。這幾天來她一直情緒低落,昨天下班向外走時,低到穀底,低到都沒氣力去想到底為了什麼,直到彭飛從天而降般站在面前,陰霾心情一掃而光雲開日出。他身穿飛行服站她對面英氣逼人,根本不容你解釋細枝末節,直截了當安排見面——是「安排」而非「商量」——他自信他能征服她,她喜歡被他征服。今天上午上班她又坐辦公桌前發呆,全身心沉浸在了下午的約會裡,想像著見面時的各種情景。情景各異有一點相同,都是她先到。兩人惟一算得上約會的那次,她遲到了兩個小時,第二次她預備將功補過時,他沒來。這次她得抓住機會,讓他看看她的素質,她可不是那種拿架擺譜扭捏作態的市井女子!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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