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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小雨媽媽一個字都不多問:「請稍等。」對外面喊,「你的電話!」

  譚教授蓋好鍋蓋,去客廳接電話。小雨媽媽在這邊剛聽到那邊電話接上了頭,便把這邊電話掛了,一個字都不多聽。她現在對丈夫格外的小心,生怕再有什麼冒犯。她現在已不再奢望愛情,感情都不奢望,只求他能夠在家裡,只求他不再撇下她離去。她開始面對現實,在現實面前節節後退。

  譚教授接電話的聲音由客廳傳來:「……是手術就有風險,尤其是顱腦手術……」全然忘記了廚房的鍋裡還煮著面,「做有做的利弊,不做有不做的利弊。不做,狹窄越來越重,到一定程度,斑塊就會掉下來把血管堵住,會出現我們平常所說的中風;做,把斑塊切掉,但極有這樣一種可能,反而胳膊腿都不能動了,還是中風……」

  小雨媽媽聞到了一股股焦糊味,有心想叫丈夫去看看,又不敢打攪,猶豫不決,心裡著急。客廳裡譚教授還沒有說完:「什麼道理?把這個斑塊切掉,需要半個小時,半小時缺血,血栓會很快形成把血管全部堵住。這種情況有可能發生在手術臺上,也有可能發生在以後……」

  焦糊味越來越大,後來又加上了煤氣味,該不是鍋裡的什麼把火澆滅了吧,那可危險。最後,她決定自己下床,親自看看。先是用拐棍把輪椅夠過來,試著自己挪上輪椅,就差那麼一點點沒有坐上去,摔到了地上,想重新起來,試了幾次,沒有可能,只好認輸,高聲地對外喊道:「我說,這什麼味啊,火上是不是坐的東西啊?」

  譚教授「啊」了一聲掛了電話跑去廚房,火果然被麵條湯澆滅了。他先把煤氣開關關上,然後開窗通風擦灶台擦地,一通忙活。小雨媽媽扶著床沿跪在地上,細細聽那屋的動靜,心裡非常難受,為丈夫,也為自己。

  陶然、典典和保姆就是這個時候到的。按了門鈴後,譚教授來開的門,手裡拎著個拖把。

  陶然一下子叫開了,「哎呀,主任,您怎麼能幹這些?我來我來!」就去搶譚教授手中的拖把。

  保姆搶過拖把:「給俺。」然後就依照譚教授的指點去了廚房,態度相當積極。因為找她來的那女的跟她說了,幹的好,每月還有獎金,250元。獎金由那女的公司裡出,他們將定時來瞭解她在這裡的工作情況。在如此優厚的激勵下,她當然得全力以赴。這時陶然向譚教授介紹說這是新請的阿姨,小雨托她們給找的。

  小雨媽媽在屋裡聽到了這一切,手扶床沿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叫道:「是陶然吧?」陶然和典典過來,一看眼前的情景,趕緊跑上前去,合力把小雨媽媽架起,扶上床去。小雨媽媽努力配合著,以不使姑娘們太吃力。「阿姨太胖了。這個病啊,能吃不能動,竟長肉了。」上了床後,「你們這兩個孩子,可是給阿姨幫大忙了!」……

  樓下,肖正坐在車裡等,車裡迴響著勃拉姆斯的小提琴曲。陶然和典典回來,肖正打開車門二人上車。

  肖正發動車,邊問:「怎麼樣?」

  陶然答:「一句話——雪中送炭!」肖正一笑,開車走。陶然贊道:「肖正,夠能幹的啊!」

  肖正目視前方:「也別把我們想得過於功利。我尊重譚教授。」

  陶然追問:「請客的事什麼時候兌現?」

  肖正說:「我走之前。」

  典典一愣:「走?……你又要去哪裡?」

  肖正轉對典典:「正想跟你說呢典典,這兩天一直忙一直沒空說——公司派我去廈門,負責廈門分公司的工作。至少半年。」

  陶然說:「帶上典典去啊!她又沒什麼事,孩子又不用你們管。」

  肖正搖頭:「那裡工作剛剛開始,事非常多,典典去還得安排典典,真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陶然不滿:「怎麼能這麼說!兩人在一起,別的不說,總還有個感情需要還是個伴兒吧,妻子對你來說,未必就只是一個負擔吧。」

  典典幽幽地:「現在在他的眼裡,我可不就是一個負擔?」

  陶然不滿地對肖正:「那你就不該結婚!」

  肖正大笑:「也許吧。」口氣極像是開玩笑。

  典典臉卻掛不住了,沉了下來。

  陶然有感覺了,看看肖正,看看典典,不知該說什麼,於是都不說了,只有勃拉姆斯的小提琴曲在車裡迴響。

  醫院裡也要實行聘用制了。這天,正式傳達文件。醫生護士標準不一,分頭傳達,護士長李曉向護士們傳達有關護士的部分。由於利益攸關,這次開會完全不同以往,沒有一個人說話,也沒有一個人走神,人人屏息靜氣全神貫注,會場氣氛極其緊張。

  李曉說:「院裡關於專業技術人員實行新的聘期競爭上崗的實施意見下來了,現在給大家念一念。前面的套話就不念了,」翻過去一頁,『指導思想』也算了,」又翻過去一頁,「從『第二』開始。二,實施的範圍,步驟……」

  在李曉念到「四」時,下面出現了一陣交頭接耳。「四」是這樣的:專業技術人員有下列情況之一的,不能參加競聘。1、因病事假等原因連續六個月不能堅持正常工作的;2、年度考核不稱職或連續兩年屬基本稱職者;3、嚴重失職、瀆職,出現醫療事故、差錯;……

  會散之後,陶然攔住了李曉:「護士長,只要出過差錯的就不能參加競聘了嗎?」

  「應該是。」

  「那譚小雨呢,那次灌錯腸的事?」

  「這個我得問一下護理部。」

  「您得替譚小雨說話!差錯和差錯又不一樣。灌錯腸是差錯,可是對病人沒造成危害呀!嚴格說,還有好處呢,現在都興定期洗腸子呢,……」

  李曉擺手:「這些不用你說,我還不希望我手下都是些好護士?」說著,走了。陶然一直目送她消失,心裡仍不無擔心。儘管李曉這樣說了,但這事最終不是她說了就能算的。這次會譚小雨沒有參加,她正在家裡休病假,保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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