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王海鴒 > 不嫁則已 | 上頁 下頁 | |
三十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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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中窗明几淨,茶几上一束鮮花在花瓶裡綻放,木地板上印著一塊塊陽光。會揚摸摸這,看看那,臉上的神情簡直就是重歸故里。雖然離家不過十天有餘,但卻是在生死之間走了一遭,那感覺就不是離別十天的感覺了。那是一種上輩子的感覺,一種雲裡夢裡的感覺。這時聽小雨問他午飯想吃什麼。這些天住院伙食十分寡淡,小雨這樣一問他一下子便有了某種生理反應,口水立時由口腔內壁滲出。是的,他想吃;可是他怎麼也想不起來想吃得是什麼,想不起來當然也就說不出來,張著嘴乾著急頭上冒出了一層微微的汗。小雨盯著他用目光鼓勵他說出來,說下去——顱腦手術後通常都會有短暫失語,恢復到從前水平需一段時間,需多多練習。 但會揚就是不說不出。於是小雨根據她對他的瞭解猜測:「魚嗎?」 會揚如釋重負點了點頭。 靈芝高興地道:「魚我買了。而且是會揚哥最愛吃的平魚。」說著去了廚房。 會揚站在原地沒動,小雨叫他都沒有聽見,只是緩緩地看這個,看那個,神情有些異樣。小雨不由得擔心起來。這時,會揚轉過頭來,對小雨慢慢地道:「我……說話,不行了。」 小雨忙道:「不會的!爸爸說過,都會有一段時間的失語,……」 會揚搖頭:「不是那個。和那不同。那時……是什麼都說不了,現在是有的能說,有的,」說著拿起杯子,搖頭;又指電話,搖頭;指電視,指窗子,指沙發,邊指邊搖頭,動作越來越急,神情也越來越急…… 「……會揚恐怕是『命名性失語』了。」聽完了女兒的述說,譚教授道。 「命名性失語?」小雨機械地重複。儘管是護校畢業,但爸爸所說的這種病她還是第一次聽說。醫學分類非常細緻,越尖端越細緻,沒有哪一個人能夠成為醫學界裡面的全才。這時小雨正坐在爸爸的辦公室裡,與爸爸隔著辦公桌相對而坐。 「簡單說,就是病人對物體的名稱失去記憶,具體表現就是記不住名詞。」譚教授耐心對女兒解釋。 「可是那些東西是幹什麼用的會揚都知道,別的也都能說——」 「這是命名性失語的典型特徵之一。」譚教授打斷她,拿起一支圓珠筆,指點著掛在牆上的一張顱腦解剖圖讓女兒看,「看到了嗎,這個地方,」他用圓珠筆點住了解剖圖顱腦顳後部的一點:「大腦的分工是非常細的,這個地方,就像我這個圓珠筆芯這麼大的一點點地方,就是分管記名詞的,這一點受到了損傷,病人就會出現命名性失語……」 「就是說凡名詞就不能說了?」 「大部分不能了。」 「寫呢,能嗎?」 譚教授強調:「他不能說不是發音障礙,是大腦失去了有關記憶。」 「就是說,也不能寫……爸爸,您在臨床上接觸過這種病人嗎?」 「這是腦神經外科的常見病。」 「那他們,都怎麼樣?」 「指什麼?」 「後來!」 「生活上不會有什麼太大障礙,但是工作上,就只能從事一些簡單的體力勞動了……」 「不能治嗎?」 譚教授停了停,搖了搖頭,又停了停,說:「如果是兒童,隨著身體發育,可能能恢復。老年人則完全沒可能了。」 小雨慢慢地:「……會揚呢?」 譚教授也慢慢地道:「我想,介於兩者之間。」 小雨一下子撲過去抓住了爸爸的肩:「爸爸!想想辦法!」 「小雨,你也是學醫的,你是知道的,」譚教授不無艱難地,「在大部分的疾病面前,醫學無能為力。」 3.從月薪兩萬到月薪六百 劉會揚在辦公室裡收拾著屬自己的東西,地上是一個大紙箱子,他把收拾出的東西一股腦兒扔到紙箱子裡,電話鈴時時響起,他充耳不聞,任其自生自滅。 門外響起小心翼翼的敲門聲,劉會揚說了聲進。 進來的是一個同劉會揚差不多的年輕人,年輕人叫熊傑,是公司新任命的銷售部經理,劉會揚的接班人。就熊傑個人的本意而言,實在是不想這個時候進這個辦公室,任命都任了,不在乎這一會兒半會兒;更不要說他和他的前任經理劉會揚關係一直很好,他能被任命與劉總的推薦有直接關係。問題不在這裡,問題在於,工作不能中斷,正是上班時間,連續的電話鈴聲說明了有著許多的事情在等著他辦。劉會揚看了熊傑一眼,熊傑面孔立刻有些發熱。「劉總!對不起。」這時電話鈴又響了起來,劉會揚依然是充耳不聞,熊傑便也不敢去接。劉會揚又看他一眼,熊傑這才去接了電話。這邊熊傑接著電話,那邊劉會揚收拾好了東西,抱著紙箱子走了出去,以致熊傑連送行都沒能給他送送。不過不送也好,避免了尷尬,否則,說什麼?說什麼都是虛偽。劉會揚的事情在熊傑以及公司所有人裡都引起了極大震撼。大家相互告誡,也對自己告誡,以後出門一定要注意安全。原來人竟會是這樣的脆弱,不管他多麼年輕健康活力無限前程遠大,都能夠說殘就殘。命運的改變有時只在一兩秒之間。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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