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聲好像明媚的春光
                 

            第九章  永遠無解的悲傷

    我始終覺得蘇聯舞曲《大學生之歌》是一架精神的階梯,不,不能說是階梯,
應該說是一枚精神的飛船,雖然那個時候還遠沒有飛船。在區共青團與工會合辦的
週末舞會上,最常放的就是這支歌的唱片。聽這個曲子並想著一切喀秋莎、娜塔莎、
冬妮亞,便覺得乘風直上,遨遊太空,攬星摘月。那支歌是撩人心緒的精靈,我知
道那天也是放過這支曲子的。

    那天肯定也放了柴可夫斯基的《花之圓舞曲》。優美精緻,令人愛不釋手,令
人不忍離去。

    那天也放過一支民間舞曲,熱烈歡快的手風琴召喚著火一樣的青春和友情,火
一樣的萬眾一心,萬民騰歡的戰無不勝的力量。我其實是有一張類似的唱片的,一
張只賣8角錢,唱片上寫著此曲的名稱叫做《康拜因(聯合收割機)能收又能打》,
絕了!我聽到了上面說過的這些曲子,但我沒有隨曲起舞。

    而喀秋莎拉上我跳舞的時候,當時奏響的那支舞曲的風格與上述所有曲子迥然
不同。它更深沉也更純淨,更夢幻也更日常,更衷心喜悅卻又是——為什麼我會那
樣感覺——永遠無解地悲傷。它一下子把你拉到一個另外的世界裡,遙遠,陌生;
然而親切,濃郁,像是白樺林裡的永遠的黃昏。它集中了那麼多感情、願望、失卻、
回憶、微笑和苦笑的面龐。好像是一張靜物寫生畫,是一簇紅紅紫紫,重重疊疊,
沾滿露水的花朵。好像是一泓空蕩蕩的清水,無可奈何地等待著天鵝與風。好像是
無聲訴說,有淚長流。好像是一間空空的老屋,除了沒有人以外一切都如主人在的
時候一模一樣。在那間屋裡有一座式樣古老的停擺的時鐘進入了永恆。又像是一個
國家一個民族,一片廣袤的土地,一群年輕的姑娘,一群蒼老的婦人,為自己的艱
難、焦灼、善良和工作而感動了,於是默默地向蒼天伸出訴求的雙手:保佑我們的
可憐的國家和民族吧,他們說。

    這支曲子太好聽了,我聽這首曲子如第一次接受俄羅斯姑娘的親吻,那是一個
憂鬱的含淚的吻,那是「吻別」的吻,那是吻過了吻入了我的靈魂。我當時不熟悉
這支勾魂奪魄的歌曲。只是一些月後,在我收到了新的一期《歌曲》以後,我才斷
定,它應該是,它就是《紡織姑娘》。

    紡織姑娘是所有俄國女性的靈魂。就像托爾斯泰說過,柴可夫斯基的第一弦樂
四重奏第二樂章「如歌的行板」,是俄羅斯的靈魂。
 

學達書庫www.xuoda.com

                                 下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