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聲好像明媚的春光
第三章 紡織姑娘
這便要說起我們的主題曲,不是主題也不是主旋律,而是主題歌曲——《紡織
姑娘》。這有點複雜,說著說著《喀秋莎》忽然變成了《紡織姑娘》,有什麼辦法
呢,面對汪洋大海一樣的蘇聯歌曲我已經無力處理和協調它們。這裡我說的《紡織
姑娘》,並不是早先幾年我如癡如狂地學會的蘇聯歌曲之一,早年間學的是《喀秋
莎》,是《斯大林頌》,是《祖國進行曲》,是《你從前這樣,現在還是這樣》…
…《紡織姑娘》的歌曲正式介紹到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土地上是在1956年秋天,
那時斯大林早已去世,匈牙利事件與波蘭事件剛剛發生,中蘇友好已經盛極而衰,
蘇聯在中國青年的心目中已經開始掉價,在一層層地蛻掉那耀眼的表皮。這時,在
一期《歌曲》雜誌上,發表了易唱易記的俄羅斯民歌《紡織姑娘》,中文譯詞是這
樣的:
在那矮小屋~裡,
燈火閃~著光-,
年輕的紡織姑~娘,
坐~在窗~旁。
年輕的紡-織姑~娘,
坐-在窗~旁。
這裡的符號-代表聲音的拉長,~代表聲音的「拐彎」。頭一句「紡織姑娘」
唱得那樣親切質樸深情,也許我要說它唱得謹慎而且憂愁,平和而又深摯。它讓我
覺得紡織姑娘是生活在草原那邊,是在一排排樺樹林那邊,是在世界上最深的湖貝
加爾湖那邊,歌聲就是從遠方傳來,歌聲穿過了湖泊,穿過了樺樹叢,穿過了草地,
穿過了西伯利亞的狂風才傳到中國來的;下一句「紡織姑娘」回應著,喊叫著,激
昂著,我好像看見了紡織姑娘在紡車前突然昂起了頭,突然熱淚如注,也許她甚至
抓住了自己的胸口。而且我要說她是痛苦地向世界宣告著。宣告什麼?宣告有一位
紡織姑娘坐在窗旁?這能比宣告十月革命或者法西斯德國入侵或者蘇共二十大揭出
的事實更鄭重麼?她是受的什麼傷?為什麼唱得要這樣盪氣迴腸,升天入地?痛苦
的俄羅斯!啊,露西亞!
就在我自己看著簡譜唱起這個歌的時候,我一下子被這個極其簡單的歌兒打動
了,我感動於俄羅斯的情,俄羅斯的純,俄羅斯的傻——我為什麼覺得俄羅斯人怪
傻的我答不上來——俄羅斯的憂傷。
我唱這個歌的時候哭了,我想起原先我大概已經聽過這個歌兒和這個曲調了,
這個故事下面再講。我想我永遠愛這個國家這個民族這個人民,斯大林錯殺了許多
人也好,赫魯曉夫胡說八道也好,《青年近衛軍》的作者開槍自殺也好,西方國家
罵它個狗血噴頭也好,它的先進技術搞得都是傻大憨粗的玩藝也好,反正它的歌太
好聽了。一個唱著這樣純潔和激情的歌曲的民族永遠是可愛的,我永遠愛它。甚至
它的缺點它的商品的不好看不像樣子,也讓我心疼如心疼那個憂鬱的紡織姑娘。如
果那個姑娘是自由幸運的新新人類,是三圍合乎標準的時裝模特兒或者上過《花花
公子》封面的性感明星,如果她當選過一個州一個市一個國乃至一個地球的小姐,
如果她想吸毒就吸毒,想泡吧就泡吧,想同性戀就同性戀,想旅遊就繞地球,特別
是如果她想發財就大發其財,拍一個好萊塢經典片就幾千萬硬通貨美元而不是不值
錢的備受歧視冷落的盧布進入腰包……你說,我還敢愛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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