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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十二 只有傻瓜談戀愛

  「藍絲絨」來了一個女大學生,是趁放寒假的時候打工掙錢的。這姑娘有個非常美好的名字,鐘畫畫。鐘畫畫一來就帶來了新鮮事兒。

  從上午影樓開門不久,果青就注意到有一個年輕人站在馬路對面,像等人又不大像,因為他並不東張西望,也不著急,一副冷漠超然的樣子。果青覺得這個人挺有意思,隨後就把他丟到腦後了。

  鐘畫畫在接待一對拍婚紗照的人,聲音歡快,小嘴挺能說。她生著一張虎頭虎腦的聰明的短臉,舉止做派有些男孩兒的影子,她學的是舞臺的燈光照明,也不大像女孩兒學的。

  鐘畫畫和那對新人說:「金婚紀念的時候一定要再來,那會兒我就成這樣兒了。」她做出老太婆狀,癟起嘴:「先生太太,近點,再近點兒,好,笑……」她表演得惟妙惟肖,把大夥都逗樂了。果青覺得她有點貧,倒也不討厭。

  上午有兩撥顧客,忙到一點多鐘才吃飯。吃飯的時候,果青發覺路邊那小子還站在那兒,實在有點邪門兒。

  「嘿,那傢伙站了一上午啦,他要幹嗎呀!」

  大夥順著果青的指點往外看,神經病吧,年輕輕的嘛,長得還挺不錯,議論了幾句也就過去了。下午沒有顧客,鐘畫畫講起她上一個暑假怎麼去了西藏,拉出脖子上掛著的一串石頭項鍊給小姐們看,她們都覺得漂亮極了,一個個嚷嚷著,什麼時候咱們也去,西藏,多好玩呀!太好玩啦!阿明問鐘畫畫,寒假為什麼不出去轉了,她大大咧咧地聳聳肩膀,窮了嘛,先掙錢,掙了錢再玩,沒的說。

  太陽漸漸西斜,阿惠忽然發現街上那個年輕人還沒有離開,大大地驚訝起來。阿明拿她打趣說:「那人是不是等你呀?」阿惠說你以為我不敢出去?大夥就催阿惠快去,不然人家等的人來了就沒她的戲了。

  大家不時地瞟著街上的小神經病,互相提醒千萬別把他忘了,一定得看看他到底在於什麼,等的什麼人。聽著大夥的說笑,鐘畫畫清脆地拍了幾下巴掌:「諸位諸位,我宣佈,那個人就是我。」

  原來那年輕的「神經病」是鐘畫畫的男友,或者說前男友,是想用他的行動感動鐘畫畫,讓她回心轉意呢。這件事讓店裡的小姐們大大地激動起來,個個都被觸動了芳心,不由幻想著那個人等待的是她們自己。

  阿惠問鐘畫畫為什麼和他吹了,鐘畫畫無奈地攤開兩隻手:「這還看不出來,老跟我玩瓊瑤。」果青被她的話逗得哈哈大笑。

  阿惠認為鐘畫畫心太狠,應該出去,小姐們也一齊上來把她往外推,鐘畫畫一陣亂打:「別推別推,我自己去!」大家這才放開她。

  她使勁運了口氣,做了個鬼臉兒,一跺腳推門走出去。隔著玻璃窗,店裡的全體人員像看戲一樣興致勃勃地看著他們。鐘畫畫走到男孩兒跟前,兩個人說起話來,一會兒就見鐘畫畫激烈地揮動手臂,果青不由替她編詞兒:「誰讓你來的!你明明知道我討厭瓊瑤,還來幹什麼,走吧走吧,要不我真的不理你了。」就像是聽了果青的指揮,鐘畫畫忽然轉身走開,可把大夥兒樂壞了。

  男孩兒遲疑地站在原地,面容很悲傷,果青就輕輕喊:「等等,我等了你一天啦!你不知道我有多痛苦……」鐘畫畫果然停住,回身看著他。

  兩個人繼續說話,果青來不及編了,事實上他被眼前的事所吸引,鐘畫畫那爽快的勁頭,短短的頭髮甩來甩去,包括西藏,這一切都讓他有些心動。

  街上的這場戲最終是以男孩兒的離去收場的。鐘畫畫激烈地和他辯論,挖苦得他無話可說,又把果青逗樂了,這女孩兒的本事可真不小。這天剩下的時間裡,大家議論紛紛,集中在情感問題上,你指責我我反駁你,鐘畫畫所持的那種毫不掩飾的不屑態度很刺激人,弄得小姐們個個都挺激動,有人甚至動了氣。只有果青獨自坐在一邊若有所思地笑著,心裡想:這個姑娘,把她們捆到一塊兒也不是她的對手,她明明看不起她們,也看不上剛才那個傻瓜,如果是換了我呢?

  朱小北走進「藍絲絨」的時候果青正和鐘畫畫坐在一起談話,評價著她在西藏拍的照片,一抬頭看見朱小北吃了一驚。

  店裡的人都認識朱小北,也猜到了她和果青的關係,都和她打招呼。鐘畫畫好奇地看看她,憑著女人的直覺,朱小北也注意看了鐘畫畫兩眼。

  果青感覺到朱小北的臉色不大好,像是有話要說,就和她走到街上,問她出什麼事了?朱小北沉默了一會兒,說:「陳言和我要離婚了。」

  她的聲音不大,果青沒聽清楚,只聽見「離婚了」。他的心忽然一緊:「你想好了嗎?幹嗎這麼著急?!」果青的語氣有些衝動,甚至帶著責備的意思,朱小北立刻有所覺察。

  「你急什麼,怕我要和你結婚嗎?」

  果青穩住了神兒:「什麼時候離?」

  「隨時,是他提出來的。」

  「這麼說還沒離?」

  「你什麼意思?你是不是要勸我別離了?」

  果青默默地舒了口氣,他弄不清自己到底是什麼感覺,他希望自己是真誠的、有感情的,於是他溫柔地說:「小北,你應該明白我是怎麼想的,我愛你。」

  「愛?」朱小北輕蔑地吐出這個字,她忽然懷疑果青,懷疑的潮水湧起來。她故意要為難他:「那我問你,我離了婚你和我結婚嗎?」

  這樣的問題是果青從來不想答的,因此也就沒有準備,他抓了抓後腦勺,顯得有些犧犧惶惶。朱小北覺出他的猶豫,豈止是猶豫,簡直就是拒絕。她一下子冒火了:「別說了,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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