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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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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停了步子扭頭看看唐菲,他說:你是誰? 我?我就是這個中學的學生。唐菲的下巴朝學校方向一抬,說著走近了戚師傅。 他打量著她說你怎麼知道我姓戚? 我瞎猜的。她說。 瞎猜的?你有什麼事嗎?他問著,仍然一絲不苟地打量著眼前這個女學生,他顯然不知她要幹什麼,但口氣已由意外換作了平和。 唐菲的心也終於咽回了肚裡,她說,是這樣,我得向您承認錯誤。您是來修車鋪配氣門心的吧?您在我們學校發現車子被人撒了氣肯定很不高興。我想告訴你,那個給您自行車撒氣的人就是我,那個偷走您自行車氣門心的人就是我。 能告訴我為什麼你要這樣做嗎?戚師傅問,他推著自行車已經慢慢走起來。他走得很慢,不是要甩掉唐菲,只是不願意在學校附近停留太久。 唐菲也就跟上了威師傅的速度,她說,我是想用撥您氣門心的辦法認識您。我拔了氣門心,您就得上這兒來修車;我呢,就在這兒等著,就能和您打招呼了。 唐菲把這番話說得很天真,戚師傅忍不住元聲地笑了。 特別當她把一隻攥成拳頭的手在他眼前攤開,讓他看手心裡那兩個小小的氣門心時,她那細嫩的汗濕的淡粉色手掌喚起了他心中一種莫名的柔情。他心裡不討厭這個拔了他的氣門心的女學生,他卻依舊不知道她想幹什麼。他是由一名普通車工剛提拔到廠政工科的,因此他性格裡更多的還是工人脾氣:簡單的,直來直去的。他還不太習慣用唐菲這種婉轉的讓人猜測的又帶著那麼點兒神秘的方式與人談話,但這種陌生的方式分明又是吸引他的。他說,你費了這麼多心思認識我,一定有很重要的事。 唐菲說,是很重要的,我想進你們鑄機廠當工人。 戚師傅不作聲了,唐菲提出了一個他想像不到的請求。 他覺得他有點兒幫不上她,剛才和校長交換過意見,那兩個名額已基本確定,再說,他們廠這次也不招女工。他沉默著,不知該說些什麼。 這時他們不知不覺已經走上了護城河堤,初冬的黃昏,河面上吹來的風很硬,河邊幾乎沒人,這樣一條僻靜的路線說不清是他下意識的選擇,還是她有意識的領引。她打破了沉默說,其實我這要求有點兒無禮,您連我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呢,我有什麼權利給您提這種要求? 你叫什麼名字?戚師傅問。 我叫唐菲。 也許以後有機會。他說。 以後?以後到什麼時候?唐菲緊追不放地問。 也許明年,也許…… 明年可不行,明年就晚了。唐菲打斷了戚師傅:明年春天一畢業我肯定得去農村。這時她的口氣有點兒急躁,像和一個熟人在說話。 「唐菲」。他明確地叫著她的名字:你家裡,你的父母不能幫你想想辦法嗎? 這話問得實在殘忍,它卻又是一句人之常情的問話,因此後菲並不挑剔戚師傅這樣問她。他這樣問她,反而給她提供了一個「敞開心扉」的機會,她於是說她沒有父母,她的父親母親都是中央的高級記者,有一次出國執行任務時飛機失事犧牲了。她只好投奔福安市的舅舅家,舅舅是個盲人,在中醫院當按摩醫生,生活都不能自理。舅媽呢,就把怨氣撒在她身上天天不是打就是罵。唉,她這個烈士遺孤實在忍受不了寄人籬下的生活,可她在這個城市舉目無親,她又能投奔誰去呢?這時她聽說了招工的事,她看見了戚師傅,她覺得戚師傅就是她的希望,她多麼想把戚師傅當成自己的親人哪,她真想叫他一聲「哥」,她沒有兄弟姐妹她是個孤兒,她多麼需要一個哥哥。現在看來一切都完了,她是一個多餘的人,她不如就跳河死了吧。 她喝著硬冷的北風聲淚俱下,邊說邊斜著身子順著河坡往下跑。當她敘述著虛假的言詞時她的眼淚並不虛假,那是自我恥笑夾雜著灰心喪氣的一種迸發。她斜著身子順著河坡往下跑,聽見他從身後追過來。他被她的話所打動,他被她楚楚動人的神情所打動。當他扔下自行車,隨她跑下河坡,從後面攔腰將她抱住時,他寧願相信自己是沒有邪念的,他是在救一個女孩子的命。她知道自己被他抱住了,卻又矯情地做了一個想要掙脫的姿勢。他自然就更緊地把她往懷里拉,他們的身體就搖擺起來,他們的腳下就踉蹌起來,然後他們摟抱著一同倒在黑暗的河坡上。 他們在河坡上側臥著,他感覺她很快就把身子擰向他這邊,她鑽進他的懷,把身體緊緊吸附在他身上。他機械地摟著她,連大氣也不敢出。他有點兒弄不清怎麼會發生這一切,他可沒有經過這樣的事,他更不想在此刻乘人之危。可是她為什麼把他吸得這麼緊?他只是在黑暗中感覺著她的呼吸,熱的,一種寡淡的酸味兒。他閉著眼,想起她飽滿的柔軟的嘴唇,他很想親親她的嘴唇,僅此而已。他勾著頭尋找她的嘴,她卻拼命沖他別過臉。這給了他一個誤會,他想原來這是行不通的,原來她並沒有想和他怎麼樣。她把他「吸」得這麼緊不是別的暗示,那只是……那只是渴求被保護的一種下意識吧。他這麼想著就不再找她的嘴了,情緒也稍稍平復下來。現在他應該做的,是拉著她爬上河堤然後送她回家。他鬆開她站起來,卻被她一把又拉倒在河坡上,他們又滾在一起。她急切地,幾乎是帶著哭腔對他說,讓我給你脫了衣服吧我現在就脫我現在…… 他的血湧上腦袋,身體憋脹得難受。他不明白這十幾歲的女中學生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她不能接受親吻,倒願意……倒願意……他眼前出現了她站在修車鋪前的樣子,她當時的樣子和她現在的情態顯得十分對立。在她身上,仿佛天真和計謀並存,幼稚和放蕩同在。但他實在顧不得多想了,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這雖是被迫卻格外強烈的欲望,他也不想失掉這如同天外飛來的機會。他把棉祆脫下來鋪上河坡,抱起唐菲放在他那件尚存溫熱的棉襖上…… 戚師傅在半個月之後想辦法給唐菲爭取來一張招工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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