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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六


  小襖子心裡又打起了鼓,取燈說環境越殘酷,蹊蹺事就越多,漢奸也出在群眾裡,她馬上就想到自己和那個收雞的老頭。她覺得取燈的話似有所指,愈加神不守舍起來。她倒退著身子說:「取燈,我走吧,看這殘酷勁兒,我都覺著得慌。」說著就要出門。

  取燈的話並非有所指,目前她還沒有把小襖子和漢奸聯繫在一起。更不知道那個收雞的老頭。小襖子要走,取燈也沒有留她,只告訴她,走時不要走街門,要跳後牆,繞道村外回套兒坊。取燈看小襖子跳過了牆,像個飛簷走壁的貓。

  小襖子本來就不是個膽大之人,和取燈見面後,小襖子的膽兒更小了,整天想「漢奸也出在群眾裡」這句話。最近她整天躲在家裡,心神不定地裝著納底子。有人找她問情況,她就說,沒看見我正納底子。往後誰想知道城裡的事,就去找警備隊去。要不就直接去問倉本。

  金貴回來了,許久不敢回笨花的金貴,這次是專為小襖子而來。黃昏以前他趴在大莊稼地裡等天黑;黃昏之後才潛入笨花。金貴回到家,插上門對他媳婦說:「今天你回趟娘家吧,我要叫小襖子過來。」金貴媳婦一聽金貴要轟她走,還明打明地說要叫小襖子過來,就沒好氣地說:「都什麼年頭了,還忘不了這個浪?菖閨女!她身上就那麼軟乎?我不走!」金貴說:「你不走也得走。也不是我圖她身上軟乎,我給你明說了吧,今天我叫小襖子是公幹,這也是軍令如山倒的事。」金貴媳婦一細聽,尋思金貴說的也許是實話,要不他也不敢回家,找「靠家」也得看個時候。她不再罵金貴,也不再罵小襖子,就撅著嘴跟金貴要了幾張準備票,走了。

  金貴媳婦一出門,金貴就迫不及待地跳過房去敲小襖子家的窗戶。小襖子開了門,看見眼前站著金貴,嚇了一跳說:「是哪陣風把你給吹來的,你還膽大妄為地敲我的窗戶,也不怕八路軍拿住你。」金貴在黑影兒裡說:「事不宜遲,快上房吧!我那廂嚴實,說話方便。一說你就知道了。」

  小襖子躊躇片刻還是跟金貴上房翻了過來。

  金貴領小襖子翻到家中,也不點燈,就讓小襖子上炕。小襖子不上,擰著身子靠迎門桌站著。金貴說:「怎麼叫你過來你就是不過來,幾天不見人就生了。」

  小襖子說:「我心裡太亂,亂煞個人。你還有勁頭讓我上炕。」

  金貴說:「你亂個什麼勁兒,不比我在代安炮樓上強?我在炮樓上你一趟一趟地找我給八路軍辦事,讓八路軍沾了多少便宜呀。我這心裡就不亂?」

  小襖子不說話了,覺得金貴的話也有道理。

  金貴看著黑影兒裡的小襖子不說話,又問:「你怎麼不說話?」

  小襖子說:「也指不定誰沾了誰的便宜。我也說不清。你沒聽說日本人專找區政府的事?還抓過區政府的人。」

  金貴說:「不就是抓了他們倆人?可日本人興師動眾來笨花一次次撲空,連後方醫院也沒摸著,這裡沒你的事吧?」

  小襖子又不說話了,心想,這事我可不能遞說你。她對金貴說:「別跟我說這事了好不好,快說點兒別的吧,我說心裡亂,就是亂。」金貴說:「別的還用說,快上炕吧。」說著走到迎門桌前把小襖子攔腰一抱,抱上了炕。

  小襖子踢蹬了兩下腿,還是隨和了金貴。

  金貴把小襖子放到炕上就解小襖子的衣服扣,一邊解一邊說:「我又換防了,叫我回城裡警備隊。」說著把小襖子的褂子扔到炕角,又去解小襖子的腰帶。

  小襖子說:「不興不回來呀。」

  金貴說:「軍令如山倒。哎,你為什麼不願意讓我回來?」說著把小襖子的褲子也扔在炕角。

  小襖子說:「怕,我怕!還是離笨花遠點兒好。」

  金貴既已脫了小襖子的衣裳,小襖子便想,既然來了,衣裳也脫了,就由他吧。她躺了個四仰八叉等金貴,可金貴似又失去了剛才給小襖子解帶寬衣時的興致,躺在一旁只是歎氣。一時間小襖子又覺得金貴怪可憐,心想我為什麼不仁不義地淨給人家送膈應?也是難得一見。想著就湊過去往金貴身上攀。金貴還是壓住了小襖子。小襖子忘情忘我地「就」金貴,卻覺得金貴把「事」辦得潦潦草草,不三不四。小襖子便又擺了邪,把金貴一推推下來,自己一扭身給了金貴個光脊樑。金貴一看小襖子擺了邪,對著小襖子的脊樑說:「小襖子,你也別擺邪了,我實話遞說你吧,你可給我闖下了大禍。你淨去代安找我,日本人非說我連著八路,要拿了我。我托人求爺爺告奶奶好不容易保住了這差事,可日本人讓我立功。你是個明白人,猴兒精一樣,一聽就懂。要立功就得通過你,下邊的話我就不說了。再說,就該給你佈置大任務了。」

  小襖子真是個明白人,她知道金貴要通過她立功意味著什麼。她哆嗦著撞在了金貴懷裡說:「我的天,可別讓我幹這事了,嚇煞個人!」

  金貴一看小襖子真害了怕,就又摩挲起她的光身子說:「也值不當嚇成這樣,拿出上代安找我的勁兒來,拿出你當著倉本說日本話的勁兒來,拿出你三天兩頭上警備隊的勁兒來,不就是了。」

  小襖子在金貴懷裡擰著身子說:「我不,我捨不得,我捨不得取燈。」

  金貴聽小襖子說取燈,心裡一驚。他問小襖子:「在眾多人裡,你怎麼單挑出個取燈?」

  小襖子說:「她好,她對我也好。」

  金貴想,今天這事也怪了,我找小襖子要交代的就是這個取燈。看來一切都是該著的吧,取燈,你看有多少人正想著你吧。金貴索性趁小襖子說出取燈,就勢對她說出了這次他回笨花的原因。他說:「鄉里鄉親的我還是真說不出口。日本人為什麼單挑出取燈叫我立功?就因為是取燈讓你上代安找的我。日本人非要我找到這個人不可,找到這個人他們就找到了一條線。」

  小襖子說:「是你個人招出了取燈。」

  金貴說:「看你說的血糊流爛的,我招什麼,我又不是八路。是我提供的。」

  小襖子一聽是金貴「提供」了取燈,立刻翻轉過身來狠狠推了金貴一把,跪在炕席上指著他怒不可遏地說:「你……你不興遞他們說是八路叫我去的,你為什麼單是有名有姓地說取燈,你……」

  金貴也從炕上坐起來說:「我的小祖宗,你小點聲吧,你當給日本人提供情報是糊弄小孩呀?那八路軍遍地都是,日本人還用靠你我去指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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