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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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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榮怒道:「你們總得讓人有個說話的工夫吧!」 民警不高興地問:「你是幹什麼的?」 章榮火冒冒地吼:「老子是幹活的!」 民警冷笑道:「你是不是也想去呆幾天啊?」 章榮笑了:「我還真是想去呆幾天呢,你們有種就把老子帶走!」 一個民警急了:「操蛋,你跟誰說話呢?」 章榮一把揪住了那個民警:「你罵誰呢?你以為你穿上這身皮就可以隨便罵人了?你他媽的知道是誰養活了你嗎?」那警察就怔住了。 一個歲數大點的民警忙拉開,笑道:「老師傅,我們也是執行公務。我們知道這件事其實不怨喬師傅。可是沒辦法,上邊讓我們抓人啊,我們就抓。吃人家的飯,受人管啊。」 喬亮笑道:「算了,我跟你們走。」就上了警車。 警車嗷嗷叫著,叫得人心裡發慌,空氣中似乎有一種讓人悲憤的聲音在滑動。 警車剛剛要開動,章榮大喊一聲:「等一下。」就跑進車間,一會又跑出來,手裡拿著一件大衣,嚷道:「喬亮,帶上這個,號子裡冷。」 喬亮看看章榮,章榮的眼睛也濕了。旁邊的瘦警察接過了大衣。 許建國幾個看看喬亮,淚水都在眼眶裡打轉轉,都不忍再看,轉過身去了。 警車嗚嗚叫著開走了。 都悶下來了,人們呆呆地站在那裡。 章榮恨恨地一跺腳:「就走了!」 許建國猛地吼了一聲:「咱們不能就這麼讓人家把喬亮抓走啊!總得想想辦法啊!」 鄭小莉猛地罵了起來:「你們還都是男人?眼睜睜看著喬亮讓人家弄走了,都蔫了。平常那機靈勁都哪去了?」 章榮氣呼呼地去找馮書記。馮書記正在辦公室裡看報紙呢,見一臉怒氣的章榮進來了,就笑道:「章師傅,有事啊?」 章榮恨道:「老馮,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啊?喬亮讓派出所的給抓走了。」 馮書記不高興地說:「章師傅,這事是真該開個會了,這兩天的工夫,三車間就讓抓走兩人。偷東西的打人的,再不整整,不得殺人了?像不像話嘛!喬亮還是個車間領導呢……」 章榮咣地火了:「馮書記,我可是把你當成黨委書記才來找你的,你剛剛說什麼?兩天抓走兩個人,你知道喬亮為什麼抓走的嗎?」就說了喬亮為給小孫要錢的事。 馮書記聽了就皺眉道:「這事咱們沒辦法,聽說那個姓崔的是市委誰的小舅子呢。喬亮這個愣小子誰也敢惹啊。」 章榮罵:「我不管他是誰的小舅子,皇上的小舅子也不能隨便強姦人啊,也還有包公管著呢。您要是不管,我可就帶著人去市委門口坐著去。」 馮書記忙說:「老章師傅,可不能胡來啊。您可是當過市里的勞動模範啊!」 章榮就吼道:「胡來?誰胡來了?我就不相信共產黨就讓這幫小子給弄壞了。真是沒人管了?我可真不是嚇唬你們,如果你們不解決,我就帶著工人告到市委去,沒人去,我章榮一個人去。馮書記,你看著辦吧!」就轉身走了。 馮書記怔了怔,就起身去找吳廠長。 吳廠長聽馮書記說完了情況,就火了:「操蛋。喬亮怎麼敢砸歌舞廳啊,將來廠裡提拔幹部可要慎重了。」馮書記說:「吳廠長,先不說這些吧。現在工人們鬧得挺凶,要是咱們不把喬亮保回來,工人們怕是要鬧事的。現在市委講安定,如果真鬧起來,市委也饒不了咱們啊!」吳廠長冷靜下來,想了想:「你去找找秦志文,他在公安局有熟人。這事還是通過私人關係解決一下吧。」馮書記知道吳廠長跟秦志文這幾天不好好說話,就答應一聲去找秦志文了。 秦志文聽馮書記說了,就慌慌地去了公安局。他找到他在黨校的同學洪衛東,洪衛東現在是公安局副局長。秦志文就說了喬亮的事,求洪衛東把喬亮放了。洪衛東苦笑道:「就怕我說不動啊,這事情鬧大了。我也是剛剛聽說,說你們廠有工人去崔老闆歌舞廳裡搗亂了。這可是大事啊,市委有領導發話了,讓抓的啊。」 秦志文激憤起來:「廠裡工人半年多不開支,倒不是大事,一個臭流氓欺侮婦女,讓人看不過要了要錢倒成了大事了?我先想不通。老洪,這事解決不了,我這個副廠長不當了,我跟著工人們一塊去省裡告狀。你把這話轉告市委吧。」就站起身,摔門出來了。 洪衛東忙著起身送秦志文:「老秦,你別急嘛!你得容我想想辦法嘛。」 秦志文走出公安局,愣了,見一幫工人站在門口。秦志文苦笑道:「大家都來了?」 章榮問:「秦廠長,我們聽說您來找人了,您別撒謊,他們到底放不放喬亮?」 秦志文還沒說話,送他出來的洪衛東先說話了:「師傅們,這件事一定會有個公正處理的。大家先回去吧。」 工人們就散去了。洪衛東感歎地說:「這還真是個事了。我去找找市委王書記。」秦志文看他一眼:「你也看到了,要是真不放人,工人們就得鬧事。我真不明白,你們是聽一個姓崔的,還是聽這些工人的?」說完,轉身就走了。 喬亮沒想到第二天就被放了。當秦志文來接他的時候,喬亮還愣著呢。 出了拘留所,喬亮就笑了:「秦廠長,是你保我出來的吧。」 秦志文瞪他一眼:「你小子天天就惹事吧。為了保你,馮書記都找市委去了。你沒聽說過那個姓崔的是秘書長的小舅子?你連他也敢收拾?」 喬亮笑道:「行了行了,秦廠長,不說這個了。廠裡有什麼事嗎?」 秦志文說:「還沒什麼事。市里讓搞生產自救,廠裡正在研究呢。行了,我看看你就行了,方梅來看你了。」 喬亮抬頭一看,果然方梅遠遠地在路邊望著他呢。喬亮苦笑道:「您帶她來幹什麼啊?」秦志文就笑道:「你這人大絕情,夫妻一場。」就先走了。方梅就走過來,喬亮淡淡道:「你來幹什麼?」方梅笑道:「我來看看你這路見不平的大英雄啊!」喬亮轉身就走,方梅喊住他:「哪那麼大火氣啊!你站住,我有事跟你說。」 喬亮轉過身來。方梅歎口氣說:「我給了袁和平五千塊錢,以你的名義。可是晚了,韓影死了。喬亮你別恨我,前些日子我不是不給你錢,是我的股票都套死了。」喬亮一怔,笑了:「算了,過去的事了,不管怎麼樣,我也謝謝你了。我有了錢就還你。」方梅笑道:「算了吧。你這樣的,永遠不會有錢的。」 喬亮撓撓頭說:「那我把房子給你。」 方梅搖頭道:「我也不住了,我今天是來跟你告別的,我明天就去海南了。」 喬亮一愣:「啥時辦的?」 方梅笑道:「我的一個同學在海甫當經理呢,我去他那裡。」 兩人一陣沉默。方梅想了想說:「我想把孩子帶走,曹操我也帶走。到那邊上學,也見見世面。我也讓人給曹志明捎信了。」 喬亮想了想:「行。曹操可就託付給你了啊!」 方梅笑笑:「那我走了啊。」就轉身走了。 喬亮突然喊住方梅:「方梅,到那邊自己注點意。」 方梅回過頭笑道:「我知道。」心裡一酸,淚就淌下來。轉身喊住一輛出租車,上去了。出租車開走了。喬亮怔怔地,他明白他和方梅之間真的結束了。 喬亮進了車間,工人們就圍上來,大家嘻嘻哈哈地問喬亮蹲了兩天有什麼體會?喬亮笑道:「你們也不說給我接接風洗洗塵什麼的,不夠意思。」正在說笑,就聽到有人喊:「喬主任,長途。」喬亮罵:「這剛剛出來就有事,還不如裡邊清閒呢。」有人笑:「那你就別出來啊。」喬亮跑進辦公室接電話。 是陳大海打來的長途,陳大海說:「真是虧了秦志文的條子了,要不然非得罰款一萬塊錢。我和範愛婷一會兒就上火車了,車票也不好買,買的是黑票。」 喬亮聽到陳大海的聲音心裡就發酸,眼淚就落下來,一句話也說不出。 那邊陳大海就嚷著:「喬亮,喬亮你啞巴了?」 喬亮擦了把眼淚忙說:「沒事。廣裡沒事,你路上小心點。」 陳大海說:「我就是告訴你一下,沒旁的事,三天我們……咳咳……」陳大海又咳嗽起來了。 喬亮猛地哭了:「老陳,你……」 陳大海還是咳嗽。喬亮猛然覺得自己失態了,就靜下來。聽陳大海咳嗽著,喬亮就感覺那咳嗽聲像錘子一樣砸得自己心痛,痛得在滴血。 陳大海喘了口氣罵:「媽的,憋死我了。行了,我三天后就到家了。我放了,這電話費可貴著呢,行了。」陳大海沙沙地笑了一聲,就放了電話。 電話裡傳出嗚嗚的空音。喬亮就呆住,仿佛覺得陳大海真的不在了,喬亮淚就淌下來。 喬亮呆呆地放下電話,轉過身,就看到他身邊圍著許多工人。喬亮猛地吼一聲:「走,都幹活去!」他揮手擦了把眼淚,就上了許建國的車床。 車床轟轟地響著。也不知道是誰吼了一嗓子,挺粗猛的聲音。喬亮正在開著車床,回頭罵一句:「誰吼呢?想吼就唱兩句!」 就真有人吼了一句:「天不颳風天不下雨天上有太陽……」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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