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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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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東久苦笑笑:其實廠長您也是拿我當只狗,我心眼兒不比別人少,看得出來。 劉廠長一時沒話,就笑呵呵地看著魏東久。 魏東久說:您的心思就是好賴把生產弄上去了,您就走人了。現在怕是市委連您的地方都安排好了吧? 劉廠長忙擺手笑道:您說的這都是什麼啊?別瞎說,別瞎說。 魏東久也笑:其實事情明擺著的,誰的眼睛也不瞎,誰也看得透透的,您是在利用我,我也知道。可我就得讓您利用,我除了讓人利用,我還能幹什麼呢?我現在如果不是每年給廠裡訂些合同,廠裡早就把我看成臭大糞了。 魏東久說到這裡,就猛地趴在桌上哭起來。 劉廠長呆呆地歎口氣,心想魏東久活得也挺累的。 魏東久抬起頭,抹了一把眼淚:您知道今年小李給咱們廠拉了多少合同啊? 劉廠長笑道:她沒還跟我講呢。 魏東久紅紅著眼睛看著劉廠長:小李這次給咱廠拉了一千萬的合同啊。 劉廠長差點兒從椅子上跳起來:真的?你可別暈著我瞎高興啊。 魏東久苦笑道:我暈您幹什麼?昨天晚上小李就跟廖主任簽字了。 劉廠長一陣心跳:廖主任不是跟上海訂了合同嗎?跟上海吹了? 魏東久道:不是吹了,是生讓小李給奪了。 劉廠長不禁稱讚道:想不到小李還真是塊搞外交的材料啊。廠裡一定給她記一功的。 魏東久臉上露出淒然的表情:您可知道小李的合同怎麼來的嗎? 劉廠長想了想笑道:廖主任要多少回扣? 人家一點兒回扣也不要。魏東久苦笑。 那她要什麼?劉廠長納悶道。 魏東久站起身,看著窗外。窗外刮著尖利的寒風,天陰得重了,要下雪的樣子。 劉廠長著急地問:廖主任要什麼啊? 魏東久回過頭來,一字一字地說:廖主任要小李嫁給她家的那個傻兒子。 劉廠長像挨了一棍子,呆住了。廖主任有一個傻兒子,今年二十多歲了。誰家的姑娘肯嫁給他啊。前年開訂貨會,廖主任喝醉了,提起了她那傻兒子,就哭起來,說這輩子只要能給她那個傻兒子找個對象就死也閉上眼了。 魏東久聲音就有些顫:一千萬的合同啊,是小李拿自已換來的啊。 劉廠長顫顫地點著一支煙,狠狠地吸了一口:小李答應了? 魏東久點點頭,淚流滿面了。 劉廠長仰靠在沙發上,閉上眼睛,淚就緩緩地淌下來。 窗外風聲更烈了。劉廠長緩緩地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手顫顫的。 魏東久站起身:我去結帳了。就搖搖晃晃地往門外走,走到門口,轉身對劉廠長說:廠長,我真是不想幹了,沒勁。 劉廠長猛地灌了一杯酒:誰他媽的有勁,你說。一揚手,就把手裡的酒杯摔在了地上。餐廳裡的服務員驚慌地跑過來。 魏東久酒有點兒醒了,拍拍腦袋,對服務員笑道:沒事沒事。 劉廠長看看魏東久,聲音軟下來:你回去給廠黨委寫個述職報告,還有小李的。一兩天交給我。 魏東久似懂非懂點點頭,晃晃地走了。 劉廠長呆了一會,也出來了。 周書記正在前廳的沙發上等著他呢。見了劉廠長就笑道:那個王八蛋又跟你說什麼屁話呢。這老半天的。 劉廠長歎了口氣,就坐在周書記旁邊,悶悶地抽煙。 周書記笑道:你也喝多了? 劉廠長苦笑著搖搖頭,就對周書記說了小李的事。周書記聽得呆呆的,聽完了,好一陣無語。 劉廠長歎道:小李真是的啊。我以前對她有不少看法呢。 周書記喃喃:她真給廠裡立了大功了。咱們一直對她有看法,真是對不起她啊。 兩個人又問了下來。 劉廠長看一眼周書記:我還有個想法,想把魏東久提上來,當副廠長。你看…… 周書記一怔,沒說話,過了好一刻,才呆呆地說:黨委會上研究一下吧,這種時代,真是適合他這樣的人物。 劉廠長歎口氣:其實我很討厭這個人的。 周書記苦笑道:我比你更討厭他,可是廠裡眼下就離不開他這樣的人啊。 劉廠長皺眉道:還是那句話,我們就拿他當條狗使喚吧。 周書記想說就怕這條狗上來咬你啊。可話到嗓子眼兒,他又把它咽了回去。 周書記問:聽說老婆跟你打架?怎麼了? 劉廠長長歎一聲:氣死我了,一兩句話跟你也說不清楚,現在顧不上,等下來有空我再跟你細說吧。咱們到醫院去看看老梁吧。 兩個人站起身,走到門外,天已經下開了雪,洶洶地下得正緊。劉廠長招招手,司機就把車開過來了。 到了醫院,老梁正在昏昏地睡著。老梁的老人坐旁邊擦眼淚。見劉廠長和周書記進來了,就忙站起來。這時老梁正好醒了。 劉廠長就問:老梁好點兒嗎? 老梁看了一眼劉廠長和周書記,就歎口氣:廠長,那天我真是沒給您長臉,我真是不能喝啊。要是放在過去,我也不會那樣孬的。 劉廠長心裡就有些酸,忙笑道:老梁,都過去了,別記著了。那天我也喝多了。 周書記想了想說:老梁,有什麼事就讓你家屬喊我們一聲。這幾天廠裡的事情太多,我們也顧不上天天來看你的。 老梁忙說:沒事的,這我就很不好意思了,我知道廠裡現在錢緊張得很,我又病了,這一下又要花很多錢啊。 劉廠長不覺抬高了聲音說:老梁,你別說這沒勁的話,職工有了病,廠裡只要是有錢,就不能讓你躺在醫院外面的!話講得挺動感情,劉廠長的眼睛先自紅了。 老梁愛人一旁忙說:真是謝謝領導了。 周書記擺手道:這話見外了,見外了。社會主義還是有優越性的嘛。說著就苦苦地笑了。 從病房出來,劉廠長一臉蒼白:老周,這事真還怪我了,我真不知道老梁不能喝酒,那天在賓館我還訓他呢。 周書記歎口氣:算球的了。處在你這個位置上,是不好辦。要我我也得訓他。 雪悄悄地停了。劉廠長看看周書記,兩人一時都沒話可說了,就呆呆地看天。 滿天銀白,清醒如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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