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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七


  總結

  一

  這部小說,是根據我十幾年來對父親和母親家族的歷史與傳說的採訪筆記而寫成。採訪的起因,已經十分遙遠了,應該是從我懂得了憂愁的年代開始的。我曾苦苦思索那些歷史和傳說的真實程度,以至常常思索到痛苦不堪的地步。我渴望那些歷史和傳說的真實,但又害怕那些歷史和傳說的真實。我很吃力地思考著那些歷史和傳說的真偽。幾十年過去了,我的思考已經傷痕累累。我終於接受了那個中世紀詩人佛羅倫薩的勸告:"在這裡要放棄一切猜疑;在這裡要消除一切怯弱"。歷史和傳說都應該有它本來的樣子,我決不能在猜疑和怯弱之間遊移了。

  二

  我常常想,如果沒有歷史劇烈的撞擊,野民嶺不會發出電光石火般的故事;沒有歷史的風雲際會,那些山民們身上蘊藏著和凝聚著的意志和力量、聰明和智慧,是很難展現出來的。當野民嶺走進湍急奔騰之處或者緊急轉折關口,形勢逼迫得山民們為自己,也為別人,在生死之間做出選擇。那些被壓迫在底層的山民們,一下子爆發出那麼大的能量,一大批出類拔萃者應運而生,形成了野民嶺一大批為後人津津樂道的風雲人物。歷史和傳說由此形成。

  我不想隱瞞,寫這本書之前,我曾經幾度猶豫,在大量閱讀了許多歷史資料和傳說之後,有一個問題開始困擾我,即這樣一些生活在過去,其成功與失敗,悲劇與喜劇都距離我們現在生活太遠的人物,對於我所敬愛的讀者能有什麼意義?我為什麼要在時間的黑洞裡苦苦地尋找他們的蹤跡?這種情緒委實飄浮不定地糾纏了很長的時間。但我最終還是明白了,我們應該保存下這些實在不該丟下的東西。儘管它是一些不系統的東西。這本書起名《家園筆記》,原因也在於此。

  三

  我在寫這本書的時候,猶如攀登一座山,一路吃力地走上去,總覺得祖宗們那一個個飄忽不定的形象迎頭湧來,我甚至能夠清清楚楚地看到他們一張張被多年風雨鞭打的老臉,鮮烈得讓我頭暈目眩。我渴望與他們交談,但他們忽而又悠然隱去,像一陣風,無影無蹤地隱去。我恍然明白,我的確不能與他們再見了。但是我還是能聽到和看到他們在那些古老的日子裡的每一聲歎息和每一個微笑。

  他們應該活著,至少應該活在我的懷念中。

  山外黑風吹雲立,天上驚雷過眼來。也許就是這樣的。我必須記下他們。

  四

  不管講什麼故事,都要有一個首先解決的問題,即從哪裡開始?這一次對我來說,選擇恰當的起點十分重要。五年前我曾經決定,這部小說從1900年開始寫起,每25年寫一本,一共寫四本。但我最後還是放棄了,因為我沒有那樣堅強的寫作毅力。我想要寫的東西太多,可我到底從哪裡講起呢?

  這本小說中的年代跨越很大,我寫作的時候感覺是在寫幾場獨幕戲。或者我不應該這樣去寫,然而又該怎麼去寫呢?我實在沒有能夠想到一個最好的辦法。但我不敢再拖延,我如果不當機立斷,這本小說也許永遠壓在我的心裡了。我只好這樣寫了。

  我想要告訴讀者,擺在你們面前的這部小說,或者已經破壞了你們的閱讀習慣。或者說已經不是你們習慣了的長篇體例。你們可以不把它作為一部長篇小說來讀。打一個通俗的比喻:這部小說是一個筐,裝到裡邊的有多種菜蔬。你盡可以從這只筐裡挑揀你所喜歡的去看。

  五

  我還要告訴讀者的是,這部小說的完成,得力于一些朋友的督促,至少如果沒有胡玉萍老師的督促和幫助,這部小說可能到現在還沒有寫完。

  六

  我不知道下一部長篇是什麼樣的。或者我不會再寫這樣的長篇了。現在寫完了,我終於擺脫了它。那一個個與我糾纏不休的人物,那一個個讓我血熱膽壯的故事。我現在已經精疲力盡。

  1998年12月9日至l999年4月21日完稿於保定
  1999年5月22日至l999年6月18日定稿於保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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