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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

　　鄭國英瞪他一眼："屁話。軍情急如火。天黑時，必須到達倉南縣城。"

　　聯絡官策馬跑來，在吉普車前勒馬報告，說當地鄉紳特意在前邊設酒，要為鄭將軍壯行。

　　鄭國英不耐煩道："不見。他們怎麼知道老子到了這裡？"團參謀長苦笑道："這年月能保住什麼秘密。"

　　聯絡官打馬前去了。鄭國英仰頭看看天，只見雨越下越猛。不一刻，聯絡官又折回來報告，說那些鄉紳執意要見鄭師長。

　　鄭國英透過雨霧已經看到，前方道旁有十幾個鄉紳在雨中跪著，手裡高高地舉著酒碗。這一幅雨中圖畫十分感人。

　　鄭國英心頭一熱，就跳下馬來，大步走向那幾個鄉紳，伸出雙手去攙扶他們。連聲說道："各位父老，鄭某擔當不起啊。"其中一個留著山羊鬍子的鄉紳問道："您就是大名鼎鼎的鄭國英將軍？"

　　鄭國英點頭道："正是在下。"

　　山羊鬍子高高舉起酒碗，朗聲道："久聞鄭將軍大名，今日特來向鄭將軍敬酒。祝鄭將軍早傳捷報。"

　　鄭國英笑道："鄭某真是不敢當了。各位紳士的盛情在下心領。只是鄭某行軍從不用酒，以免誤了軍中大事。"

　　山羊鬍子呆住，看了鄭國英一眼，猛地哈哈大笑起來："既如此，這杯水酒就算是為鄭將軍送終了。"手一揚，那酒碗就朝鄭國英面門擲來。

　　鄭國英一驚，揮手將那酒碗擊落，就見那十幾個鄉紳同時趴下，身後的草垛就伸出十幾支衝鋒槍來，朝著鄭國英亂射。

　　這其間突變太快，誰也沒有提防。鄭國英和團參謀長及聯絡官幾個人，登時被如風的子彈擊中。

　　鄭國英怒目暴張，大吼一聲："什麼烏人，敢暗算老子……"他向前跨了兩步，就撲倒了。血從胸前湧出來。

　　參謀長等人也倒在了血泊中。

　　十幾個鄉紳同時滾了出去。鄭國英身後的衛隊如夢方醒，大步搶上來，向這些殺手射擊。這些鄉紳模樣的人一個也沒有跑掉，全部斃命。躲在草垛裡的十幾個殺手，也被沖上去的衛兵擊斃。

　　焦難先聞訊從後隊趕到，看著血泊中鄭國英的屍體，淚如雨下，不禁仰天咆哮起來："想不到我最勇猛的部下，竟倒在了這裡！是哪一個下如此毒手？"

　　一陣陣的涼風吹過來，雨下得更加急促起來。泥濘不堪的道路上，泛著渾濁的泡沫。血水在雨水中漸漸淡化了。衛兵為焦難先撐起雨傘，被焦難先粗暴地推開。他感到了一種難言的壓抑。

　　十幾個被雨水澆透的士兵，從隊後抬來一具黑色的棺材。焦難先知道，這是鄭國英出征前在保州城裡為他自己匆匆做下的，實為激勵部隊拼死沙場。誰也不會想到，鄭國英竟然會倒在這裡。

　　雨點劈劈啪啪砸在棺材上，發出沉悶的聲響。焦難先聽得心中一陣陣冷痛。他不覺仰天長歎，一雙淚眼向前望去。

　　只見苦雨漫天，悲風滿路。

　　據《保州市抗戰史》記載，鄭國英被刺這件事後來被彭其森長官報到了國防部，國防部大怒，派軍統來此調查。但沒有結果。解放後，青風會被逮捕的首領交待，他們是被餘大頭派去刺殺鄭國英的。當時派的是劉寶山幾個，這幾個人當時都被打死，也就沒有留下活口。

　　一代名將如此下場。鄭國英悲哉！此是插話。打住。

　　七 蔡勇之死

　　78軍是得到l96師副師長鄭國英陣亡消息的第二天向倉南縣開拔的。部隊開拔之時，大雨如潑如注，一直下了兩天兩夜。78軍行進得極為艱苦。五舅回憶說，在第二天傍晚的時候，雨才停了下來，濛濛的大霧吞沒了道路，天在漫天漫地的濃霧中悄悄地黑盡了。泥濘的道路上滾動著牛奶般粘稠的霧團，隊伍行進的速度明顯慢下來了。二舅在吉普車中昏昏地睡著，吉普車在濕乎乎的空氣中碾著泥淖淖的道路前進，搖搖擺擺地像一個喝醉了的漢子。譚家軒按照古建勳的吩咐按時叫醒了他："軍座，原陽縣到了。"

　　78軍的任務是打援。部隊前進的路線是"之"字形。繞開了倉山縣，從原陽縣穿過，再經曹侯縣去阻截佐田師團。彭其森長官並沒有這樣佈置，而是譚家軒這樣建議的。

　　二舅睜開眼睛，看看黑黑的窗外，什麼也看不清楚。他籲了一口氣："參謀長，賀如飛有消息了嗎？"

　　譚家軒道："還沒有。估計他已經到達原曲縣了。"

　　五舅回憶說，78軍離開保州市前，二舅讓賀如飛帶一個旅去接應齊成章部。吏堅如的部隊擺在那裡不聲不響，二舅說不能看著齊成章讓日本人吃了。他後悔自己當初就不該留下齊成章部在原曲縣駐守。自己真是太老實了。

　　二舅吩咐停車，對譚家軒說："命令部隊在原陽縣宿營。"譚家軒笑道："軍座是要拜望蔡軍長吧。"

　　二舅點點頭："我聽說他多年來一直在這裡隱居。歲月如梭，屈指算來，我已經有兩年多不見他了。有些事，就好像昨天發生的一般。"說著，二舅已經跳下車來，對身旁的五舅道："你去把本縣縣長找來。"

　　五舅扯過一匹馬飛奔去了。軍號在黑夜中響起來。

　　二舅對譚家軒道："你帶部隊進城，我去見蔡軍長。"說著，轉身對身邊的軍醫馬光說："你跟我去一趟，老軍長身體不好，你給他看一看。"就打亮一隻手電筒，大步向城裡去了。

　　二舅大步走著，不時抬頭看天，起風了，霧開始流散。

　　根據五舅在回憶錄中所講，原78軍軍長蔡勇，是保定軍校二期炮兵科畢業，山西榆次人，曾追隨馮玉祥參加過北京政變。1932年任78軍副軍長。與陳明然同事。因陳明然與馮玉祥過從甚密，引起上峰不快。1934年，南京派軍調組調查陳明然克扣餉案，查無實據，調陳明然任國防部中將參議。後提任蔡勇任78軍軍長。l938年2月，蔡勇因與汪精衛有舊交，軍統派員調查，蔡勇憤然辭職。

　　五舅帶著原陽縣范縣長在城門口迎候二舅。范縣長乾瘦的身材，穿青布長袍。文質彬彬的樣子。他見到二舅走過來，忙向前趕了幾步，滿臉堆笑道："古軍長，有失遠迎了。"

　　二舅打量了一眼這個縣長，心中有些不悅。戰火連天，政府用這樣手無縛雞之力的人物，如何搞得抗戰？二舅勉強笑道："經過貴地，多有打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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