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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劉書記說:「葉市長講得也有道理。現在擺在咱們面前的是兩難,手心手背都是肉。這官司還真是不好斷哩。昨天方局長找我了,我聽到也是亂糟糟的,不好說,不好說啊。」劉書記哈哈笑了。

  沒人應和。劉書記的笑聲顯得挺尷尬。會議室的空氣一時有點問下來了,只聽到空調的單調的聲響。

  司徒市長站起來:「我還想說幾句,這件事,我們不好說誰對誰不對。現在市場經濟,過去的一些方法標準都好像要重新認識。可是有一條,國有大中型企業,不能就這樣讓人一點點挖空了。現在總講國有資產流失,人才流失算不算,這件事處理不好,就會給市里的企業一個信號,國有企業沒人保了,誰想挖誰就挖。市電器廠垮掉了從千名職工就沒得飯吃,想想看,如果這幾千名職工被擠得無路可走,突然有一天跑到我們市政府門口來靜坐,諸位有什麼辦法?」司徒市長看著大家。

  會場上更悶了,葉副市長點著一支煙,空調的聲音顯得更大了。

  早上一上班,丁國強就接到孫景梅的電話。

  孫景梅在電話裡的聲音有些沙啞,丁國強聽得有些心亂:「景梅,你怎麼了?感冒了?」

  孫景梅苦笑道:「我的前夫昨天來了。他想跟我複婚,說是孩子現在太小,你說這事?」

  丁國強一時心裡亂亂的。他這些日子動過跟許嶺工離婚,跟孫景梅結婚的念頭,而且這種念頭越來越強烈。他正想著如何跟許嶺工提出這件事呢,孫景梅竟報來了這麼一個消息。

  他剛剛想安慰孫景梅幾句,就聽到有人敲門,他喊了一聲:「請進。」就對孫景梅說:「我一會給你打電話。」就放下電話。抬頭看,是修院長進來了。

  丁國強笑道:「修院長,快坐。」就起身給修院長倒水。

  修院長歎道:「老丁,我看你得吃這個啞巴虧了。現在市委關於你們和D縣的經濟糾紛都意見不一致,我還好開庭啊?我也不瞞你,這個官司我不好斷的。你們不能協商解決嗎?」

  丁國強火火地說:「實在不行,我就去省裡告狀,總要有說理的地方吧?」

  修院長搖頭苦笑說:「你們再搞個別的項目不行嘛?」

  丁國強搖頭:「你以為是吹氣啊?就這個控制器,我們三年投了多少資啊。好比說你養了孩子,養了三年,讓人家抱走了,還不給你,你什麼心情啊?」

  修院長長歎一聲:「市場經濟啊!真有點六親不認的味道。」

  丁國強說:「老修,這事你無論如何得替我作主一回,不然我這個廠長算是沒辦法當了。」

  修院長笑道:「你讓我怎麼替你作主,把成建民給你們判回來?人家能來嘛?」

  俞秘書推門探了一下頭:「廠長,D縣王縣長來了,要見您。」

  修院長起身告辭。丁國強讓俞秘書去喊曹家興,俞秘書說:「曹書記一早就要車,跟那個黃瑞泉出去了。」丁國強一愣,想問曹家興去哪了,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就跟俞秘書去會客室。

  王縣長和縣府辦公室主任坐在會客室裡,見丁國強進來,王縣長就起身笑道:「丁廠長,我們今天來,是想跟你們和解的。老實說,冤家宜解不宜結嘛。」

  丁國強點點頭:「說得好,可是這次事情沒有和解的可能,你們挖走了我們的WT產品,這是無論如何也要經過法律的。再者,你們要立刻把扣押的我們廠的工人放回來。」

  王縣長沒想到丁國強的態度會這樣強硬,他冷笑一聲:「丁廠長,這事情現在不是我能做得主的事情了。你們廠的工人把我們縣的廠子都砸壞了,這裡邊的經濟損失你們不能不有個說法吧?」

  丁國強笑道:「我總不能相信,就我們廠那幾個工人能有那麼大的破壞力。再說,我知道他們去D縣是去找成建民的。」

  王縣長不耐煩地站起來:「丁廠長,情況就是這樣。事情沒解決之前,我不能讓縣公安局放人。」

  丁國強再也壓不住火了,他望著面前這胖胖的王縣長,想起了修院長的那句話,這傢伙是個潑皮牛二。丁國強惡笑一聲:「王縣長,如果你堅持不放人,那一切後果就由你負責了。」

  王縣長也火了:「你嚇唬雞巴誰啊?你別把老王當成三歲小孩子了。我也告訴你,這事就得通過法律解決。關於WT產品嘛,也不能就你一句,就成了你們的了?這事自有公道可說。我不跟你胡說八道了,隨你大小便吧。」說完,扭身就出去了,他帶來的秘書也忙跟著起身走了。

  丁國強恨不得撲過去,狠狠給這個傢伙幾個耳光。

  丁國強出了會議室,見方曉蓮正呆呆地站在會議室門前。他愣了一下,就問:「你有事?」

  方曉蓮張張嘴,她是想來說房子的事的。她剛剛聽到了丁國強跟王縣長吵架,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不想說了。她搖搖頭:「沒事。」轉身走了。

  丁國強疑惑地看著方曉蓮走遠了,就回到辦公室。剛剛坐下,桌上的電話嘟嘟地響了起來。丁國強罵了一聲:「催命叫。」就抓起電話:「喂,哪裡?」

  電話裡卻沒有人說話,丁國強納悶:「誰啊?我這正在忙呢,有事快講,別開玩笑。」還是沒人講,丁國強罵:「有病啊。」剛剛要把電話掛上,就聽到了裡邊有咳嗽聲。丁國強一怔,就聽出誰了。丁國強問了一下,歎了口氣:「有什麼話,講嘛?你這人。」

  韋一民在電話裡講:「廠長,我在火車站,今天就走了。我想了想,還是給你打個招呼的好。」

  丁國強問了一下:「你等著,我去送你。」

  韋一民說:「你不用來了,我給你寫封信,到了北京我再寄給你。」

  丁國強笑了:「你真是的,連面也不敢跟我見了?你等著吧,我就去。」就把電話放了。

  火車站上,人滿得像下餃子。丁國強在站台口看到了韋一民。遠遠看去,韋一民真是瘦了,風一吹就要吹跑似的。丁國強真沒想到,這個跟自己過心過命的老同學也要走了,他心裡一陣酸楚。

  韋一民看到丁國強,就笑道:「你何必再跑一趟呢。我都沒臉見你了,你倒來送我,這是讓我走不走啊?」

  丁國強笑道:「我這是劉備送徐庶啊。」

  人流開始進站了。丁國強掏出煙來,遞給韋一民一支,韋一民擺擺手:「戒了。」

  丁國強看一眼韋一民,歎口氣:「老同學,你真要走?」

  韋一民臉一紅:「我也不再瞞你,我真走。」

  一陣沉默。丁國強長歎一聲。

  韋一民苦笑道:「那邊說定了,一年給我十萬塊錢。我那兩個孩子上學就有了。我這也是給錢逼的。」

  丁國強點頭:「不錯,要我也走的。」

  一聲長響,火車進站了。

  韋一民苦笑道:「不,你不會走的。」說著,掏出一封信:「本來說到那時再寄給你,你來了,就省下郵票錢吧。現在先別看,等我進了站你再看。」就轉身進了剪票口。走出幾步,韋一民轉過身來,朝丁國強擺擺手。丁國強看到韋一民蝦著腰,眼睛好像濕了。

  空空的進站口已經沒人了,丁國強打開韋一民的信。他讀著信,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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