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談歌 > 《大廠》續篇 | 上頁 下頁 | |
十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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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局長看著賀玉梅,似乎想說些什麼。賀玉梅卻無力地擺擺手,淒然一笑:「我不給你們添麻煩了,也許你們真是有難處呢。」 賀玉梅轉身走出門去了。李主任追出來:「玉梅,玉梅……」賀玉梅頭也不回,下樓去了,步子沉沉的,樓道裡踩得空空地響。 樓外面,北風呼呼地吹著,雪片猛猛地落著,賀玉梅推著車子,她感覺自己哭了,臉上冰冰的,不知道是淚還是雪片。她下意識地抬起頭,看到樓上,王局長正在窗子裡看著她。她趕忙推著車子走,腳下一滑,險些摔倒。 滿天的大雪,呼呼地落得正急。 賀玉梅進辦公室的時候,看到辦公室的燈亮著。她一怔,電話就響起來。她預感到什麼,抓起電話,是表哥的聲音:「玉梅嗎,我們局長跟你講話。」接著,就是王局長的聲音:「賀書記嗎,我敢說,你一定是深受職工愛戴的幹部,請轉告一下呂廠長,儘快把拖欠的電費交我們一些,要知道,我們也是很難過的。現在欠帳的也是太多了,我們是不得已的。請你們廠的工人同志們能夠理解我們的難處。」王局長的聲音有些發顫了。 賀玉梅的淚淌下來了,她慌忙中擦了一把,淚卻流得更急了。她連聲說道:「謝謝了,謝謝了,王局長,我替全廠職工謝謝了。」她呆呆地放下電話,覺得身子一點勁也沒有了,就軟在了椅子上。 呂建國推門進來,笑道:「賀書記,你還真有辦法。」 賀玉梅抬頭看看呂建國,艱難地笑笑。 呂建國一愣:「你怎麼了,臉色怎麼這樣難看啊?你哭了?」 市國稅局今天在市工會禮堂拍賣紅旗廠和製藥廠的汽車,通知了紅旗廠,呂建國說去看看,受受教育。 禮堂裡挺熱鬧的,早早就來了許多人。呂建國跟著方大眾進去,見裡邊已經快坐滿了。他們兩個找了個座位坐下,就看到臺上已經坐著國稅局和公證處的人,正在嘀嘀咕咕地好像說著什麼。呂建國突然羡慕起臺上這些人了,他感覺這些人都比自己活得輕鬆。自己現在算是什麼啊?就聽到主持人啪啪地敲著麥克風:「請安靜,下面請國稅局姚局長講話。」 郭主任匆匆跑進來,東張西望好像找人。呂建國看到他,喊了一聲。郭主任忙低聲喊:「廠長,快出來,公安局陳局長在外面等你呢。說于處長的事。」 呂建國忙跟著郭主任走出來。 禮堂門口,陳局長見呂建國出來,就笑道:「呂廠長,你來這兒幹什麼?」呂建國臉一紅:「丟人的事,一句半句也說不清。我們于處長的事有眉目了嗎?」陳局長說:「我們去人跟玉縣談了。他們開始挺硬的,後來縣公安局出面,他們軟了,答應一兩天就放人。」呂建國高興地說:「那太好了。真得謝謝您了。」陳局長苦笑道:「您先別謝,後面還有事呢。他們要你們出一萬塊錢綁架費。」 呂建國一愣:「什麼?綁架費?操蛋,沒聽說過的。」 陳局長看著呂建國:「事情就這樣,縣公安局也只能幫我們辦到這一步。地方保護主義,沒辦法。要我說,你們還是先把于處長弄回來。我就先走了,有什麼情況,咱們再聯繫吧。」呂建國歎口氣:「陳局長,謝謝您了。」陳局長搖頭道:「客氣什麼?再說這事沒有給你們辦漂亮。唉,現在辦事是難點。你們也有個錯覺,以為我們穿著這身警服辦事就方便,其實,算了,不說這些沒用的了。我走了。」 陳局長上了車,車就開走了。 郭主任在一旁問:「怎麼辦呀?交不交綁架費啊?」呂建國恨恨地跺腳:「不交行嗎?交。你回去找財務處,先弄出一萬來。無論如何先得把老於保出來啊。真要是出了人命,就更麻煩了。你趕快去財務處拿上錢,去玉縣一趟。」郭主任答應一聲,忙著走了。 呂建國仰天歎了口氣,剛剛想回到拍賣會場去,就見有人已經出來了。方大眾也跑出來了,嚷道:「廠長,咱們的車有人買走了,三十萬。」呂建國忙問:「誰買走的?」方大眾搖頭:「不清楚。好像是個款爺,可又不像。記者採訪也沒說什麼。」呂建國轉身就走。方大眾追著問:「廠長,去哪?」呂建國火火地:「去哪?回廠。車都賣了,還看什麼?」 呂建國在廠門口被一群工人截住了。呂建國看出這些人都是交了房錢,沒住上房子的工人。他還沒說話,就被幾個人揪住了,七嘴八舌地罵:「姓呂的,你他媽的是不是把房子賣給馮大腦袋了?」「你他媽的憑什麼賣房子啊?」 呂建國愣住了,他不知道這謠言是怎麼出來的,剛想解釋一下,就被兩個工人扯到臺階上。一個工人惡惡地吼道:「你跟大家說是怎麼回事?」呂建國笑道:「你們都聽到什麼了?誰說要賣房子啊。廠裡現在正跟馮經理商量呢,大家會住上房子的。」有人罵:「別哄我們了,不是說紅旗廠要賣給環宇廠了嗎?有沒有這回事?」「廠子都賣了,那房子還不賣啊!」「呂建國,你是個工賊啊,你小子要毀了紅旗廠啊!」 呂建國被吵得發暈,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些話。 方大眾跑過來笑道:「師傅們,別聽亂七八糟的啊!」人們罵起來:「滾開。」方大眾被推到一邊去了。呂建國腦仁兒開始疼了,他突然想自己靜靜地呆一會,他下意識地拔腳想走,有人喊道:「揪住他。」幾個人跑上來扯住了呂建國。 一個工人沖上來,狠狠給了呂建國兩記耳光。呂建國只覺得鼻子發燙,一股粘粘的液體淌下來。呂建國沒有還手,呆呆地看著那個打他的工人。那個工人愣住了,怔怔地看著呂建國,喉頭哽了幾下,突然上前抱住了呂建國,放聲大哭:「呂廠長啊!真的完了嗎?」 人們都一時不知所措了。呂建國輕輕拍拍那工人的肩膀,那工人鬆開了手。他面對著黑壓壓的人群,心裡一陣酸楚,他感覺自己心裡有一道傷口,在泊泊地流血。他覺得自己很想對這些人講幾句什麼,他想喊一句:「同志們,」可沖出嘴邊的竟成了:「師傅們,全廠的兄弟姐妹們。」喊過這一句,他竟一時不知道再說些什麼了,他的淚水流了下來。 人們靜靜地看著他。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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