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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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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一時沒話可說了。風從窗子縫中溜進來,發出滋滋的響聲。袁家傑呆呆地說:我不走了。今天把我那個專利賣了。 呂建國一怔:賣了?賣給誰了? 袁家傑苦笑道:賣給那個鄉鎮企業了,一百三十萬。我跟他們要的現金,我怕錢匯過來讓銀行給截住抵了利息。 呂建國心慌地問:那你?……呂建國知道,袁家傑這個項目搞了好幾年了,本來廠裡想上這個項目,可是前任許廠長跟袁家傑鬧不來,就耽誤了。呂建國上臺後想搞,可是廠裡又沒錢,銀行一個子也不貸給了。 袁家傑臉色蒼白地站起身:他們兩天就來談。你接待一下吧。 呂建國站起身,聲音有些發澀:家傑,這事是不是你再想想?這可是你十幾年的心血啊! 袁家傑苦笑道:還想什麼啊?廠裡都到了這份上了,唉!轉身就走。 呂建國猛地喊了一聲:家傑……聲音就哽住了。 袁家傑回過頭來,也呆呆地看著呂建國。一時屋裡靜得能聽到兩人的心跳聲。 太陽明晃晃地照進來,呂建國臉上滑下幾滴淚,在陽光中跳躍著。 袁家傑澀澀地笑笑:建國……就再無話了。 兩個人都呆呆地盯著窗臺上那盆月季,澆過水的月季,葉子已經悄悄舒展了。 有人把門撞開了,呂建國一驚,就見章小龍臉色灰灰地跑進來,進門就哭:廠長,我爸過去了。 呂建國一驚,袁家傑顫聲道:昨天不是還挺能吃的嗎?怎麼這麼快啊? 呂建國難過地對袁家傑說:咱們去送送章師傅吧。 章榮真是死了。等呂建國幾個人趕到醫院的時候,章榮已經給推進了太平間了。章榮靜靜地躺著,眉頭卻緊緊皺著,似乎有無限的心事還沒有放下。呂建國心頭一陣悽楚,淚湧下來,就悶著頭出來了。走廊裡已經站了一大片廠裡的工人。十幾個過去給章榮當過徒弟的,嗚嗚烏哭著,哭聲在醫院裡低低的傳遠了。 門外,春雨下得正緊,啪啪砸在臺階上,讓人感覺心裡冰冷。呂建國抬頭看看,天空白茫茫的,院中的幾棵楊樹綻出星星點點的綠,就要抽出新條了。 下午快下班的時候,呂建國接到了陳局長的電話。 陳局長在電話裡笑道:老呂,人今天就放,你們派人來接一下吧,寫個保證,罰五千塊錢,不能再少了。 呂建國高興道:謝謝陳局長了。我什麼時候請您喝酒啊? 陳局長哈哈笑道:行了行了,你那個破廠能給工人開支就算念佛了,別把工人們逼得上了街就算照顧我了。最近怎麼樣啊? 呂建國苦笑道:掙扎吧。 又說了幾句,陳局長放了電話。呂建國就打電話喊方大眾來。方大眾進來問:廠長,有事? 呂建國罵道:你一會兒去把姓鄭的那個王八蛋接回來,剛剛陳局長打了電話,說今天放人,你去財務拿上五千塊錢的罰款。 方大眾笑道:廠長,還是您親自去一下吧,顯得重視啊。 呂建國惱了:你讓我重視什麼?我坐著車去接那個流氓?我沒心思。 方大眾笑道:算了算了,看您這麼多話,我去吧。在哪給他們接風啊?呂建國想了想:你隨便找個地方吧,就說我不在家。方大眾笑了:那好,反正明天您得見人家啊。就轉身走了。 呂建國就去告訴賀玉梅。進了賀玉梅辦公室,就看出不對勁了,賀玉梅眼睛紅腫著,好像是剛剛哭過。 呂建國就問:又打架了? 賀玉梅恨恨地說:廠長,你別勸我了。我要跟謝躍進離婚。 呂建國驚訝道:你怎麼說風就是雨啊?到底怎麼了? 賀玉梅歎口氣,擺擺手:不提了,我不想說。 呂建國就喑暗想:這個女人挺不容易的啊。就不再問,悶悶地坐著。 呂建國突然又想起志河的那件事來,就對賀玉梅說:有件事我一直忘了跟你說了,我下鄉插隊的那個村來人找我要幾噸廢鋼材,我不好推出去,先給你打個招呼,日後我老婆要是來問你,你就說黨委不同意。 賀玉梅苦笑道:你要是推不開就給人家幾噸吧,好歹你在人家那裡下過鄉呢。 呂建國說:我那天喝酒喝多了,就隨口亂答應了。不說了,今後你要是不願辦的事,就往我這兒推,我要是不想辦的事,就往你這兒推。 賀玉梅笑道:行啊,互相背黑鍋吧。 呂建國看看表:下班了,走吧。 賀玉梅說:你先走吧,我想一個人再呆會兒。 呂建國苦笑道:別有什麼想不開的吧? 賀玉梅突然問;廠長,都傳說我跟梁局長有事,你相信嘛? 呂建國一怔,哈哈笑了:你說什麼啊?我怎麼一點都沒聽說啊,別瞎想了。就出來了。走出幾步,聽到賀玉梅在辦公室嗚嗚地哭了。呂建國心裡一酸,仰天長歎了一聲,大步走出樓去。 呂建國站在廠門口,突然發現廠門口的樹一夜之間,已經綠綠的了,惱人的春寒大概就要過去了。 (原載《人民文學》1996年第1期)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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