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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一上班,廠長呂建國就覺得機關這幫人都跟得了雞瘟似的,這年過得好像還沒緩過勁來呢。就恨恨地想,今年一定要精減機關。在走廊裡,工會主席王超見面就跟呂建國訴苦,說廠裡好幾個重病號都住不了院怎麼辦?呂廠長您得想法弄點錢啊。呂建國含含糊糊地亂點著頭說,行行,就往辦公室走,心裡直罵娘:我他媽的去哪偷錢啊?

  進了辦公室,呂建國發現窗子沒關,早春的寒風呼呼往屋裡灌著,窗臺上的那兩盆月季花都打蔫了。呂建國忙著關上窗子,才發現窗子的插栓壞了,就又忙著找鐵絲想把窗子擰上。廠裡越來越不景氣,日子長長短短地瞎過著,已經兩個月沒開支了。前任許廠長讓戴大蓋帽的帶走了,據說是弄走了廠裡好幾十萬塊錢,工人們恨得牙疼。呂建國上臺一年多了,也沒鬧出什麼起色來,春節前倒鬧出來兩件大事。

  一件是廠辦公室主任老郭陪著河南大客戶鄭主任嫖妓,讓公安局抓了。今年鄭主任要跟呂建國訂一千多萬的合同呢,所以呂建國叮囑老郭,姓鄭的要幹什麼,你就陪著他幹什麼,只要哄得王八蛋高興,訂了合同就行。鄭主任是個酒色之徒,那天喝多了,非要找雞玩玩。老郭傻乎乎的就真去找了兩個雞,也鬧不清是正嫖著還是剛剛嫖完,公安的就踹開門進來了。要是乖乖地讓人家逮走,關上幾天,再罰點錢,也就沒什麼事了,偏偏那天老郭和姓鄭的都喝多了,跟公安局的動手打起來了。那個鄭主任可能是練過幾下子,還把兩個警察給打壞了,一個打成了烏魚眼,個打得下巴脫了鉤,還一勁瞎嚷嚷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問題就嚴重了。人到現在還沒放出來呢。郭主任的老婆又哭又叫,天天到廠裡來找,要求廠裡快快把老郭保出來,老郭是為革命工作去陪客的,是為革命被捕的。鬧得呂建國亂藏亂躲,像個地下黨。

  第二件是廠裡唯一的一輛高級轎車丟了。前任許廠長買了不少高級轎車,呂建國一上臺都賣了,就留下一輛車為了跑業務,怕被客戶們瞧不起。春節前,市里管計劃生育的鐘科長的兒子結婚,說要用用車。廠裡管計劃生育的老吳不敢得罪鐘科長,就死乞百賴地跟呂建國求情,把車借出去了。誰知道開車的小梁那天接了親就沒回來,讓人家留下喝酒,等喝完了酒,暈暈乎乎地出來,車就沒了。

  不光這兩件窩心的事,還有那一大幫要帳的,住在廠招待所裡不走,嚷著要在沙家浜紮下去了。這幫人吃飽了喝足了睡醒了打夠了麻將,就到廠裡亂喊亂叫各辦公室亂串著找呂建國要錢,有幾個還在呂建國家門口盯梢,跟特務似的。呂建國實在藏不住了,就和黨委書記賀玉梅在飯店請這幫爺吃了一頓。這幫爺一邊吃一邊罵,說欠帳不還是什麼玩意啊?賀玉梅陪著笑說:我們已經撒出去大隊人馬要帳了,一回來錢,馬上還大家。呂建國也滿臉堆著笑說:我姓呂的也是要臉的人,也不願跟各位耍滾刀肉啊,實在是沒錢啊。不瞞各位,我剛剛回來點錢,也得給工人們發工資啊。就快過節了,我要是一分錢不給職工發,我這個廠長還是人嘛?求各位替我想想,我給各位磕頭了,說著就四下作揖,揖著揖著就淚流滿面了。弄得這幫人也說不出什麼來了。山東的老劉苦笑道:呂廠長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那就算球的了,我們先回去過年吧。於是,這幫爺們就忙著回家了。呂建國算是松了口氣,也忙著沒頭沒腦地過年。

  呂建國年也沒過好。大年初一,郭主任的老婆又找上門,進了門就嚎,呂建國急不得惱不得,連蒙帶勸把她哄走了。大年初二,廠裡的總工袁家傑來拜年,又說起他想調走的事情。袁家傑是呂建國的同學,現在是技術上的臺柱子。呂建國好話說了一火車,袁家傑陰著一張臉也沒說不走的話。呂建國心裡起火,就一下子病了好幾天,發高燒,廠衛生所還沒藥,說現在除了量量體溫血壓什麼的,別的都不行。呂建國的老婆劉虹在電廠上班,慌著把電廠的醫生請來,給呂建國打了幾天針,才算好些了,可嗓子眼還是腫腫的。

  好容易過了年,呂建國一上班,就把丟車的事交給秘書方大眾辦去了。方大眾有個同學在派出所,想求那個同學賣賣力氣,快點把車找回來。呂建國則去公安局說好話,先得把那位鄭大爺弄出來再說啊。本想拉著賀玉梅一塊去,可是賀玉梅回老家看老娘了,呂建國只好自己去,可是去了幾趟都讓公安局的嗆回來了,公安局的說:你還是廠長呢,這是什麼性質的事情啊?你還有臉找?嫖娼不說,還敢打我們,不好好治治要造反了哩。呂建國沒辦法,就又到處找關係。昨天晚上,呂建國跑了好幾家,可找誰誰都嘬牙花子,都說不好辦,吃了什麼了?撐得敢打公安局的?弄得呂建國灰溜溜的。昨天賀玉梅上班了,呂建國就讓賀玉梅去找找梁局長,請梁局長找人把那兩個混蛋弄出來。呂建國最近跟梁局長關係挺緊張,有一次開廠黨委會,呂建國說局裡就知道天天開會,不幹正事。不知道這話讓誰捅給了梁局長,還給歪曲了,說呂廠長說梁局長不幹正事,梁局長見了呂建國就直翻白眼。局裡有跟呂建國不錯的就告訴了呂建國,呂建國氣得牙疼了好幾天,可又不能跟梁局長解釋,這種事越描越黑。賀玉梅跟梁局長關係挺好。賀玉梅是工農兵大學生,畢業後跟著當時還是科長的梁局長當科員。後來梁局長當了局長,就把賀玉梅提拔起來當局團委書記,去年廠裡換班子,她就來當了黨委党書記。

  呂建國找了根鐵絲,把窗子擰上。屁股還沒坐穩,財務科長馮志文就苦著一張刀條臉進來了,朝呂建國嚷嚷著:我這個科長不當了,廠長您另派別人吧。

  呂建國笑道:你是不是過年吃多了,還沒消化呢,亂叫喚什麼?

  馮科長罵道:趙明不肯交錢,說要錢沒有要命一條,我去找他,他還想動手打人呢。我這個財務科長成什麼了?我不當了。

  呂建國臉上就硬了:他不是說過了年就交錢的嘛?說話是放屁呢?這事你別管了,我去找他。

  馮科長苦笑:您去?怕是您也要不回來的,他就聽齊書記一人的。

  呂建國說:我就不相信他趙明沒錢。對了,現在有回款的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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