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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部長苦笑道:黨員們要是知道了我拿著他們的黨費去破壞黨風,不定罵我什麼呢。就把寫好的條子給小張。

  小張接過條子看看,就笑:許部長您光寫了一千元,是美元啊還是人民幣啊?到時候我可說您跟我借美元了啊。

  許部長笑道:打我爺爺那輩兒上,就沒有見過美元什麼表情。就把錢點了點,細心裝起。

  許部長回到宣傳部,就對喬建國和方莉說:那咱們就定了,下午咱們三個去市委,下午誰也別遲到了,一上班就要車。

  方莉說:行,建國你早點來,別誤了。

  喬建國笑道:聽你的話好像我天天遲到似的。

  許部長把錢掏出來,點出一百,交給喬建國:你中午去買條紅塔山,帶著。

  喬建國笑道:錢不夠呢。

  許部長就又掏出一百,扔給喬建國:別忘記開張票回來。別開煙,開食品。不然不好報銷的。好開嘛?

  喬建國笑道:現在這事,只要您交了錢,開人肉都能開的。我老婆廠裡,去年發電熱鍋,硬是開成避孕用具,在計劃生育費裡報銷了。操,您說現在這事兒。

  中午下班,喬建國回到家就忙著做飯,心裡就算計著怎麼跟嶽虹商量借錢給衛國的事。岳虹看不上衛國,嫌衛國天天沒個正形。有時衛國來家吃飯,嶽虹也沒好臉子,弄得衛國好幾次下不來台。建國臉上裝傻,可心裡什麼都明白。有一回衛國又來家吃飯,嶽虹還沒回來,建國就說,咱哥倆到外邊去吃吧。衛國就跟建國在外邊吃了。那天建國喝多了些,話就多了。數落弟弟讓人操心,衛國一聲不吭,吃完飯,衛國搶著把賬清了,哥倆就走出來,衛國站在街上,對建國說,哥,我知道你挺難的,我從前也真是不懂事,總給你添亂子。從今以後,我不上家吃飯了。說完,就走了。弄得建國心裡特別不是滋味,暗自難受了好一陣子。建國怕岳虹,跟嶽虹搞對象的時候,嶽虹家裡就不樂意,嶽虹家是知識分子家庭,還有個姑姑在美國。一家子就都沾了美國氣兒,都瞧不起建國。建國心裡挺自卑,常常做夢跟岳虹一家人打仗。可總也打不贏。前一夜裡又讓嶽虹一家在夢中打了個頭破血流。

  建國剛剛把飯做好了,看看表,正納悶岳虹和女兒怎麼還沒回來,電話就響了。建國就猜到嶽虹又不回來吃飯了。這電話是嶽虹單位給安的,嶽虹在單位挺吃香。可是最近她廠裡換了一個姓謝的廠長,跟岳虹不對眼。嶽虹這些日子總是提心吊膽的。建國看著她就累。

  果然是嶽虹打來的。嶽虹說,今天她中午不回家了,孩子她也接去了,老廠長請客,過去不錯的幾個人聚一聚。建國就說,你不是跟你們現廠長鬧不來嘛,這事如果讓姓謝的知道了,還有你好果子吃啊。嶽虹支支吾吾地說,好了好了,回家再說吧。建國聽出嶽虹旁邊好像有人,就放了電話。

  建國泄了氣,自己胡亂吃了幾口,就睡了。一覺醒了,差十幾分鐘上班,就想起還得買紅塔山的事,不敢再睡了,爬起來就往外走。

  許部長睡了一會兒,額頭上的傷口隱隱作痛,睡不著了,就從床上起來。妻子楊秀敏說:你去醫院看看吧,別再鬧了破傷風什麼的。

  許部長惱道:你就別嚇唬我了。就下了床,拿上包說:我去上班了。

  楊秀敏不高興道:你這個人真是的,官也升不上去了,還幹得挺上勁的。

  許部長皺眉道:你怎麼比我還官迷啊。

  楊秀敏說:你好像多超脫似的,忘了你嘴上長泡的時候了?

  楊秀敏原是廠辦副主任,上屆的廠長跟許部長鬧不來,就在黨委會上說,不能夫妻倆都在機關,應該避嫌。廠長的理由很正當,弄得別人沒得話說,於是,就把楊秀敏放到分廠當了工會主席。分廠的工會主席不是好幹的,現在各分廠的效益都不好,楊秀敏天天總跟著班組參加勞動,鬧得腰酸腿疼的。楊秀敏就心裡有火,就泡了病假,在家歇了半年多。時不時地跟許部長找茬兒吵架,總說是吃了許部長的連累。

  許部長知道老婆又要找茬兒了,苦笑道:算了算了,我沒理還不行嘛。晚上我給你做飯。就忙出門去了。

  剛剛下樓,就碰到了廠保衛科的朱科長,朱科長大著嗓子說:許部長,我正要去找您哪,哎呀,您的頭上怎麼了?

  老朱是個轉業幹部,先是在廠組織部幹了一年多,因為總跟書記頂嘴,鬧得書記好幾次會上下不來台。書記就把老朱放到了保衛科當科長。老朱卻一點兒也不生氣,在保衛科幹得挺歡實。許部長就吃不透老朱心裡想的啥?後來就有人說老朱是個二百五,沒心沒肺。

  許部長停住腳:不小心碰了一下,有事嘛?

  朱科長罵道:一大早陳光就去找我,說有人這些天總紮他的摩托車胎,讓我調查調查。我說這事也許是小孩子們調皮胡鬧。他說不是,最近總覺得有人對他不懷好心,他嚇得夠嗆。您住在他家樓下,這些天有什麼情況嗎?

  許部長冷笑一聲:不做虧心事,怕什麼怕啊。他想說昨夜裡替陳光挨了一磚頭的事,又覺得說出來沒意思。就不再理老朱,下樓去了。

  老朱在後邊喊:您別走啊,我還有事要問您呢。

  許部長硬聲硬氣地說:我什麼也不知道。你就讓陳光安分點兒就行了,我們也少吃點兒瓜葛。

  下午一上班,李強提著一隻換了的電熱壺去給許部長看。許部長正在給汽車隊打電話,說要個車到市委去辦事。汽車隊長說沒車了。許部長穩穩地說:我們去辦一件廠裡的大事,你派不出車來,事情要是辦不好,廠長回來要怪罪你可得兜著。汽車隊長忙笑道:行了行了,您就別嚇我了。十分鐘之後,我給您把桑塔那派了去。許部長放了電話,看著提著壺的李強問:什麼事?

  李強說:我不是去換壺了嘛,您看這壺怎麼樣啊?

  許部長笑了:我早就忘球的了。趕快去燒一壺水來吧,看看還漏不漏了?

  李強提著壺出門,方莉就進了辦公室,方莉笑道:部長,走不走啊?

  許部長皺眉道:喬建國這小子又遲到了。話沒說完喬建國就進門。喬建國嚷:許部長我不是去買紅塔山了嘛?就從提包裡取出一條紅塔山遞給許部長。許部長接過看,真的假的啊?喬建國笑道:那我可說不準了。許部長道:愛真愛假吧,什麼好人抽啊?就拆了,取出兩盒給了建國。剩下的放進抽屜鎖了。

  喬建國笑道:您別忘記了,再發了黴啊?

  許部長說:少廢話,咱們到樓下等車去吧。

  三個人正下樓,見老焦匆匆上樓來了。許部長奇怪地問:你不是說下午上醫院檢查嘛?怎麼沒去啊?老焦笑道:我忘了帶本子了。上次大夫給我開的幾張藥方也在裡邊,得讓大夫參考參考啊。再說買個本子就一塊錢,我老忘,都買了十幾個。就忙著上樓去了。許部長笑:老焦真是會過,一個破本也值得跑一趟啊。就下了樓。桑塔那正好開到門口,司機老雷停住車,探頭笑道:上車吧。

  許部長笑:老雷,你開車啊。老雷開車好多年了,年年評先進。可去年出了一件事。老雷偷了廠裡的一百多公斤汽油賣給了油販子,本來是件神不知鬼不覺的事,可是那個油販子後來犯了事,就把老雷的事給供出來了。老雷鬧得好被動。廠裡人就說,這麼老實的一個人也偷開了。老雷寫了十幾份檢查,又被停職了半年,這是剛剛讓他開車。

  老雷笑:許部長是不是嫌我這車不夠檔次啊。許部長就笑:行了行了,這車就挺上勁的。三個人就上了車。路上,方莉一個勁勸許部長:您別太著急了……

  許部長朝方莉眨眨眼,示意別再說,不要讓老雷聽到。方莉就轉了話頭,說開了市場上的雞蛋價格。老雷也插進話來說:我昨天去買菜,你們猜猜豆角多少錢一斤?方莉笑:我天天買菜,還能不知道?兩塊五。老雷就罵:簡直不讓窮人活了。我對賣菜的說,你們要再漲,我可要去截道了。方莉就笑:你截道嚇誰啊。

  到了市委門口,三個人下了車,許部長對雷司機說:雷師傅,我們可能時間長些,你去轉轉吧,兩個小時之後來接我們就是了。雷司機笑道:我就等你們得了,現在我哪也不敢轉,兜裡不裝上幾百,就不敢逛街。我睡覺了。

  老焦在辦公室找病歷,現在到醫院看病,都要病歷。一個病歷一塊錢。薄薄的一個小本子。真敢要。老焦去了好幾回醫院,都忘了帶,每次都買一個。他算了算,大概買了十八九個了。他今天上醫院,就事先想著帶上上次的病歷本,就翻抽屜,翻到病歷本的時候,就看到一份市委宣傳部關於二五普法自查通知。這項工作是老張分管,上次給了老張,老張不知道辦了沒有,就拿著通知去找老張。

  進了老張辦公室的門,就見老張正和李強低聲說著什麼。還有工會的小高。

  老焦就挺生氣。老張這個人,平常愛傳閒話。上次機關有人謠傳廠長受賄,廠長氣壞了,就讓紀委的追,追來追去,追到老張身上。把老張找去,一通問,老張赤紅著臉說不出所以然來,氣得廠長要把老張開出機關。許部長和老焦一個勁跟書記講情況,老張也快退了,就算了吧。再說平常寫寫畫畫的,宣傳部沒有這麼個人還真抓瞎。書記就去跟廠長講情,這事才算了結。氣得許部長把老張好一頓罵:你抓住廠長什麼了,就亂講。你要是真抓住證據了,就到市委告他去,把他告倒了,也算你有本事。老張嚇得臉黃黃的。這次又在傳什麼呢?老焦進門就咳了一聲。小高和李強抬起頭來,見老焦進來了,小高就笑笑走了。

  老焦把那份通知放在老張桌上:老張,這件事你辦了嗎?

  老張接過一看,就笑道:這事早就辦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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