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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廠宣傳部副部長老焦早上一上班,就看到走廊裡的那塊寫著「團結奮進,加速發展,深化改革,企業騰飛」的宣傳牌子又快掉下來了。這塊牌子太老了,穿堂風一刮,呼啦呼啦地。早該換換了。可廠裡現在連工資都快發不出了,哪有閒錢幹這個啊?老焦就想一會兒讓人釘釘這牌子。他先進了許部長的辦公室去說這事。

  老許當了兩屆宣傳部長了。本來說他要當廠黨委副書記的。可是市化工局李副局長,因為去年到南方出差嫖了一回,被人舉報,就沒當上局長,上個月被發配到這個廠來當副書記,就把老許擠了。老許臉上沒事沒事的,可人們卻看到他嘴上起了火泡,紅藥水紫藥水抹了好一陣子。最近才見好了。老焦本來想著老許提拔後,自己在宣傳部扶正,這一下也涼了,就死心蹋地當副部長了,反正再有三年也就退休了。

  老焦進門嚇了一跳。許部長額頭上纏了一圈紗布,紅紅地洞出來,分明是血。

  你怎麼了?老焦驚了臉。

  老許苦笑笑:一大早窗戶外飛進一塊磚頭來,玻璃給砸碎廳,還算好,沒紮到眼睛上。

  老焦罵:是不是誰家孩子胡鬧啊。這年頭連小王八蛋們也無法無天了。

  老許搖搖頭:不像是小孩子們幹的。我樓上是陳光家,不是搞錯了,就是扔偏了。這些天一分廠的工人殺陳光的心都有了。

  老焦忍不住笑了:是了,是了。陳光這小子民憤太大了。老許,你這是代人受過啊,找陳光要醫藥費。

  一分廠最近搞待崗。二百多人下崗了。下了崗就開百分之五十工資,廠長陳光民憤怒極了,早就有人嚷嚷要開他的瓢兒了。M說他的摩托車胎都讓人紮了好幾回。這回一定是有人去砸他的窗戶,誤砸了老許家。

  老許有些動氣地說:這個陳光也是,現在廠裡還過得去,就老老實實幹吧,整天閉新花樣,什麼待崗啦,什麼優化了。現在中央一個勁兒喊著要穩定呢。

  老焦罵道:這傢伙不是正走紅嘛?省報前幾天來的那兩個記者,就是給他吹來了。聽說還要搞什麼現代企業制度。現在是人不是人都要搞什麼現代企業制度,他陳光知道現代企業制度是什麼啊?一分廠沒有不罵他的。

  老許氣惱惱地說:是該罵。他屁股後邊天天跟個花大姐似的女秘書,高級轎車坐著,不是下館子,就是歌舞廳。最近聽說他又跟老婆鬧離婚呢。上星期天夜裡,他們家乒乒乓乓砸了半宿,跟地震似的。我家早晚都得得心臟病。

  老焦氣憤地罵開了:日他娘。這小人得了志怎麼都這種王八蛋樣了。他老婆也活該。前些日子都牛壞了,天天臉上抹得跟妖精似的。一對王八蛋。正要罵個精彩,門一開,就貓進來一個壯壯的漢子。老焦一看,是宣傳幹事喬建國的弟弟喬衛國。

  喬衛國朝老許老焦點頭笑笑:我哥來了嗎?喬衛國是三分廠的工人,在廠裡打架是出了名的,野得很。可每次到宣傳部來,都做出很文化的樣子,見誰都點頭哈腰的。

  老許就說:還沒來呢,你先坐坐。

  喬衛國笑笑:我昨天晚上到他家去找,他沒在家,只好到班上找他了。說著,就掏出克裡的「希爾頓」,給老許老焦每人扔一支,自己也點一支,就一屁股坐在沙發上,隨手抓了張報紙亂看著。這時候,門外就亂亂地響起了人聲。幹事李強推開門,見到許部長,就嚇了一跳,關心地問:「許部長,您的頭是怎麼了?」

  許部長笑笑:沒事沒事,不小心碰了一下。李強認識喬衛國,就朝喬衛國點頭笑笑:來了。喬衛國欠欠屁股笑道:我找我哥呢。

  李強就拿起許部長的水瓶去打水了。

  電話響了,許部長接了電話,就給老焦:找你的。老焦笑道:一大早就有人找。就接了電話:是我,啊啊,我真是忘記了。行,真是麻煩你了。就這樣吧。再見,好,我在廠門口等你。就放了電話,怔怔地發了一下呆。

  許部長笑道:昨天就是這個人找你,你沒在。

  老焦笑道:我的老同學,梁芳。讓我下午上醫院去看看病。

  許部長點頭道:你是該去看看了。你這些日子總鬧胃病。

  老焦歎了口氣:現在也沒有什麼好藥。轉身要走,就想起那塊宣傳牌子的事:老許,走廊裡的那塊牌子該換換了。我怕真掉下來砸著人啊。許部長皺眉道:口頭先讓小李他們釘釘吧。老焦就回自己辦公室了。許部長就打開文件夾,看黨委傳閱的文件。

  喬衛國看了幾分鐘的報紙,見他哥還沒來上班,就抬起屁股朝許部長笑笑:我先走了,一會兒再來。許部長笑道:有什麼事,我可以給你轉達一下。喬衛國笑道:沒大事,沒大事。您忙吧。就開門走了。

  李強提著空壺回來了,苦笑道:今天幹著吧。燒水的老許不幹了,聽說跟後勤處的打起來,還差點兒用爐鉤子把田處長的腦袋刨漏了。

  許部長苦笑道:這年頭人們都凶瘋了,為什麼啊?

  李強說:聽說是為獎金。其實也就是少發了他十幾塊錢,還差點鬧出人命來。值不值啊?

  李強放下暖水壺就走,走出門又回來:部長,咱們買個電熱壺吧。不能幹著啊。

  許部長皺眉道:怕是財務不給報銷吧。現在廠裡沒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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