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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嶽志明狠狠地瞪了周天一眼:老周,怎麼回事嘛?

  周天勃然大怒,啪地一聲拍了一下桌子:你們以為我愛她啊?

  岳志明和劉剛都愣了。

  周天洩氣地坐下了,聲音軟軟地問:你們知道他姐夫是誰嘛?

  嶽志明恨道:誰?比黃麗芳還厲害?

  周天看看嶽志明:是你的部下,銷售處長秦志勇。

  嶽志明疑道:秦志勇怎麼了?

  周天點燃一支煙:秦志勇昨天晚上找到我家裡去了,他說,如果把他小姨子弄出機關,他就把一份一千萬的合同給撕了。一千萬啊!

  岳志明劉剛都愣住了。屋裡只聽到周天呼呼的喘氣聲。

  周天臉漲紅了,虎地站起來:我不答應他行嘛?又頹然坐下,悶悶地吸煙。

  嶽志明猛地把茶杯摔在地上,碎成一片片的,在陽光下閃著亂亂的光。嶽志明罵道:我操他媽。是人不是人的都要拿咱們一把啊。

  周天吸了口煙:算了,妥協一下吧。這事,跟你倆都沒責任,黨委會上我做檢查。

  劉剛咬咬牙:行了,我算服了。二位領導,就算我劉剛養著一隻寵物吧。推門走了,砰地一聲關死了門。

  嶽志明罵道:我們真是太無能了啊。是人不是人的都敢朝咱們頭上尿啊?

  周天沒說話,眯著眼瞅著窗外。一朵奔馬似的灰色遊雲,在空中悠悠地移動。

  太陽已經升得老高了,赤熱的陽光如雨般潑下來。知了們驚慌地叫成一片。周天看得眼酸,回過頭來,看著嶽志明,傻傻地一笑,臉色有些蒼白。

  嶽志明奇怪地說:你怎麼了?

  周天突然趴在了桌上。

  嶽志明忙問:怎麼了?

  周天苦笑道:老毛病又犯了,沒事,過一會就好了。

  嶽志明呆呆地看了周天一眼:你還是把老娘接來吧。

  周天的老娘現在跟著周天的妹妹過著。周天愛人許蕙芹跟婆婆鬧不來,在一起總吵。周天兩頭惹不起,就兩邊受治。最近聽說周天的妹妹廠裡也不怎麼開支了,周天就有點發毛。過去廠裡發點什麼獎金,嶽志明都替周天保密。周天出差不坐臥鋪,省下些錢去孝敬老娘。這幾個月,廠裡不開支,周天連抽煙的錢都讓老婆管得死死的。岳志明就知道周天家裡難過呢。

  嶽志明打開抽屜,拿出二百塊錢,扔給周天:你到你妹妹那裡去看看吧。

  周天忙說:我有錢。就把錢推過來。

  嶽志明苦笑:你有什麼錢啊。算了,就算是我認你老娘當乾娘了。

  周天堅決不要,哈哈一笑:還沒到揭不開鍋的時候呢。真到了那份上,我再給你講。就起身走了。岳志明看著周天走出去,發現周天的身子十分的單薄。

  嶽志明呆呆的,長歎一聲。心裡對周天的敬意不覺抬高了幾分。

  下午一上班,召開廠黨委會。在黨校學習的任書記今天學習結束了,也回來了。老任是原化四的老書記,原來說好兼併之後調他到局裡當副局長的,可後來卻把市委辦公室曹主任調來當了副局長,老任就窩了一肚子氣。何峰走了之後,嶽志明和周天上台,他更是有氣了。這次市委讓他去黨校學習,就有了風聲,說是可能調他去組織部。岳志明卻聽說老任在市里活動,想把周天搞走,他當書記。嶽志明還不敢把這話告訴周天。

  老任挺胖,呼呼地扇著一把大扇子。對嶽志明笑道:你也是,有什麼事就定了,還要我來幹什麼啊?我這剛剛在黨校學習完,想在家喘口氣呢。

  嶽志明笑道:要研究廠裡下一步勞動人事改革的辦法,您不拿意見還行啊?

  兩人嘻嘻哈哈地進了會議室,見十幾個黨委委員都等在那裡了。局裡的辦公室主任小曲也坐在那裡。他是劉局長派來聽情況的。

  又講了會閒話,趙風鳴就開始念《關於職工提前預備退休草案》。念完了,大家就討論。

  嶽志明苦笑道:這一下,一共要裁下去一千三百人,包袱倒是甩下去不少,可是這是個動感情的事情啊。工人們辛辛苦苦幹了幾十年,讓咱們幾個提前打發回家了,這感情上真是不好接受啊。可是不這麼辦,咱們的日子也沒法過了。

  周天搖頭說:我還是要保留意見的。

  趙風鳴說:現在這樣搞的企業不少,也沒見誰怎麼樣了。就這樣吧。有個別人鬧事,再做工作。我看就下發吧。

  有人笑道:可不是,要不現在這種樣子,包袱太重了。還改革呢,屁啊。咱們廠人就是太多了,弄下去一半也還有富餘。

  趙風鳴說:現在中央要求穩定,我看消極的穩定是不成立的,只有在改革之中,才能求得真正的穩定。

  周天苦笑道:講穩定,可是工人吃上飯才能穩定啊。我們可以在廠裡講轉向市場,講成本核算,講不幹活不給錢。可工人們講沒活幹不是我的責技。我們不能不講工人們的理兒啊。我覺得這個改革方案還是暫時不出臺的好。

  眾人都不吭氣。曲主任笑道:周書記,局裡可等著你們廠出這個經驗呢。這可是個轉變觀念的大事啊。

  周天皺眉說:咱們共產黨還得講政治優勢,不能光算經濟賬,工人們的情緒不算進去不行。什麼叫轉變觀念?對方長林那樣的退休工人,他們跟著黨幹了幾十年,就相信黨得給他飯吃。這也是既得利益。吃不上飯,發不了工資,他就找組織找政府。咱們能說他找得不對?局裡讓剝離,讓打破鐵飯碗。我看是行不通。剝離的人往哪安排?說著,就看曲主任,曲主任低頭記著。

  任書記笑道:老周講得在理上。砸鐵飯碗也好,砸金飯碗也好,可總得給工人們個飯碗。咱們要是連個飯碗也不給工人,還講什麼共產黨啊,鬼都不相信了。操蛋。可是咱們廠如果不把這些富餘人員開走,廠子也是沒辦法搞活啊。我看還是發下去吧。有了問題再說。

  曲主任看看表,就扔下筆笑著說:大家別一肚子牢騷,就這樣定了吧。說著就站起身:我還得去局裡彙報,你們研究別的事吧。別動了別動了。就出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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