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談歌 > 城市熱風 | 上頁 下頁


  嶽志明恨道:局長,我這個廠長實在是幹不了了,你重新換人吧。都欠工人們兩個月的工資了,工人們沒吃了我,就算對得起我了。銀行那幫王八蛋,一個子也不給了,說是怕我們連利息也還不起。真是人敬富的,狗咬破的。有的廠可是想怎麼貸就怎麼貸。

  劉局長搖著大扇子,苦笑:岳志明嶽志明,每次見面你都駡街。你還像個廠長的樣子嘛?

  嶽志明瞪眼說:樣子?我要不是當個破廠長,我也去駡街了。市場經濟總也得讓人吃飯啊。下個星期行業整頓檢查團就來了,這吃喝玩樂粗算就得好幾萬,我還發愁呢。局裡是不是幫我點錢啊?

  劉局長忙說:我可是一個子也沒的給你。你就少花錢多辦事吧。

  嶽志明恨道:少花錢?那幫爺都是吃黑了的,要是哄得不高興,就敢弄我們個不合格。

  窗外傳來吵架聲。劉局長忙探頭去看:怎麼了?嶽志明沒好氣地說:天天有人吵架,這人一閑下來真是愛鬧事。岳志明站起來關上了窗子。發現窗臺上的那兩盆月季花已經蔫了。這兩盆花是何峰留下的。聽說是外國品種,挺括人愛的。可是這一陣子嶽志明總忘了澆水。嶽志明端起桌上的一杯涼茶澆了。

  劉局長口氣軟下來,起身道:別使性子了,抓緊給老職工們做做工作。我走了。

  嶽志明心裡有點後悔,覺得自己跟劉局長發火沒道理。劉局長肉點,什麼話都能聽,所以一些廠長們就都跟他嚷。就笑道:好了好了,局長大人,我一會就去。就送劉局長出了辦公室。劉局長下樓梯的時候,嶽志明看到劉局長的頭髮白了許多,而且走路顯得十分疲憊。岳志明覺得劉局長也不容易。

  嶽志明這幾天上了大火了。工人們鬧事不算,省裡來電話說行業整頓檢查團提前來廠裡驗收。省工業廳許廳長在電話裡講,要嶽志明好好招待檢查團。說裡邊有幾個酒鬼,要是不喝好了,就總挑刺。尤其是那個余大胖子。前天余大胖子從山東給廠裡打來電話,說下個星期就到了。問有沒有桑拿浴。什麼王八東西啊?

  余大胖子名叫余光,是部裡技術局的總工。今年行業整頓是余大胖子帶隊,余大胖子手裡拿著產品合格證,願意發給誰就發給誰。余大胖子今年六十歲了,說幹完這一出事就退休。臨退休還不得狠狠撈一把啊。余大胖子好色,上次來就一天上兩回舞廳,廠裡去的幾個舞伴都怕他了。說余胖子一邊跳一邊亂摸亂抓,還摸了財務科小張的屁股,氣得小張回家直哭。小張的愛人小於恨得拿著菜刀來廠裡找余大胖子,總廠好說歹說算是把事情按下了,還暗中塞給了小於三百塊錢,算是安慰費。

  岳志明想起余大胖子要來的事,就抓起電話找辦公室主任小蘇。嶽志明先問剛剛那個毛嫂走了沒有?小蘇苦笑說走了。說那是有人給她出壞道呢。毛嫂現在不僅僅是報銷藥費的事,她是想要房子呢。空出的那幾套房子你們研究定了嘛?再分不出去,這麻煩事還在後邊呢。房管處的袁處長這幾天嚇得滿世界躲,星期天都不敢在家過,跟地下黨似的。嶽志明聽得腦子亂,就說房子的事情下來我再跟其他領導商量商量吧,你給余胖子聯繫洗桑拿浴的事怎麼樣了?

  小蘇說:昨天跑了溜溜一天,現在市里剛剛下了文件,要整頓市容,三把火正燒著,好些桑拿中心桑拿館什麼的都關門了。就剩下了紫華那三兩家有背景的,都賊貴。「桑」一回要五六百,還不包括小費。這還怎麼「桑」啊?

  嶽志明罵:操他娘了。貴也得去「桑」啊。余大胖子點名要這一道節目呢。

  小蘇問嶽志明,接待組的人選弄好了沒有?嶽志明說:這事我還得跟周書記商量商量。小蘇笑道:您這回可得找幾個見過世面的,別再像上次小張了,摸了摸就又哭又鬧的。嶽志明說:你說得容易,摸了摸?敢情不是你老婆。小蘇想了想說:按說這事讓李敏去最合適了,可是她不想去。廠長你是不是跟李敏做做工作啊?嶽志明說:算了算了,她不願去就再考慮別人吧。不行就從市里的禮儀公司雇幾個小姐來,非在一棵樹上吊死啊?小蘇笑道:廠長,您說得輕巧,雇?得多少錢啊,前天就說了個八九萬,周書記差點沒把我吃了。嶽志明說:明天再研究一下。就把電話放了,坐在桌前想李敏的事。昨天李敏還找他要房子呢。要想讓李敏陪余胖子,就得給李敏解決房子。

  李敏是宣傳部幹事,長相好,口才也好。按說陪個客人是小菜一碟。可是李敏上次已經讓一個東北的客戶給弄怕了。那次為簽一個合同,總廠動員了所有的力量。李敏陪那個吳科長喝了小一斤白酒。可最後那個吳科長喝多了,把李敏拉到賓館的包房裡談心,一進門就把李敏按在床上,非給李敏脫褲子。李敏好不容易才掙出來。自那之後,李敏凡是公司業務上的事,一概不摻和了。誰說也不行。

  李敏原來在化工一廠的車間裡當統計員。她跟車間主任大孫關係挺好,好得總讓大孫跟老婆幹架。大孫後來讓李敏上了電大。還不扣獎金。李敏畢業後,大孫正好提拔了副廠長,就提拔李敏當了辦公室秘書。兼併之後,何峰本來要讓李敏下車間的。可是李敏就找任書記。找來找去,就把任書記給找下來。同時也就把大孫甩了。人們傳說任書記跟李敏不清楚。

  這時,門一響,黨委書記周天進來了。

  岳志明抬頭看看周天,嚇了一跳。周天頭上纏著紗布,仍有血涸出來。臉色蒼白,目光灰灰的。

  老周,你怎麼了?也讓人打了?嶽志明站起來,慌慌地問。

  周天苦苦一笑:不是。是家裡的玻璃又讓人給砸了。你怎麼了?周天突然看到嶽志明臉上那幾道抓傷。

  嶽志明臉一紅:讓貓抓的。這是瞎話,你別相信,也別問了。岳志明扔給周天一支煙。自己也點著一支:怎麼樣了,一共住院了幾個啊。

  周天罵道:一共七個,都沒大事,把人嚇得夠嗆。小曹那小子把大高還打了。中層幹部都動了手,這回非治治不行。

  小曹是前任廠長何峰的紅人。小曹念過電大,畢業後就不願在車間幹,找過何廠長軟磨硬泡地想往機關調。何廠長沒給他辦,他卻由此跟何廠長熟了。那年何廠長的愛人拉痢疾住醫院,小曹兩口子算是逮住機會了,天天泡在醫院裡端屎端尿。鬧得何廠長的愛人見人就感歎:就是我親兒子也不過如此吧。後來小曹就進了辦公室當文書,後來又當了秘書。剛剛當了辦公室主任,何峰就調走了。嶽志明上臺後,就把小曹開到一分廠三車間當副主任。小曹恨得不行。小曹在辦公室跟廠裡一幫調皮搗蛋的都交上了朋友小曹管著辦公室的小金庫,又愛喝,總弄著廠裡一幫人到街上亂喝一氣,喝醉了就論哥們。小曹下臺後,也就等於絕了這幫人的酒路。這幫人就恨得不行,哄著小曹鬧事。

  嶽志明恨道:操他媽的,這一次他把大高打了,不能說說就算完了。

  周天火火地說:這個王八蛋連句人話還不講呢。先把他這個車間主任撤了。大高的醫藥費都得讓他掏。我就不相信能讓這幫王八蛋翻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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