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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敵人作證


  這一年,據姑父自己說,就在他為馥正名(「她是烈士呀!」)的努力幾近絕望之際,事情忽然有了轉機——雖然老劉仍不能開口,卻突然冒出個當年的敵人來,聲稱可以為馥作證。

  這天,姑父一如既往地侍弄著他的花草,忽聽有人叫著他的名字。姑父傴背貓腰地鑽出花叢,見一個陌生男子正在馥的照片前仰目呆望。

  「您找誰?」

  那人轉過身,又說了一遍姑父的名字。

  「有什麼事您就直說吧。」姑父撣去兩袖花塵,心想錯不了又是個外調的。那人笑笑,再向姑父走近些:「您不認得我了?」

  姑父頭也不抬。

  「可我還能認得出您。」

  姑父心說你有事談事甭來這套,認識我的人都避之唯恐不及,誰還上這兒來找不痛快?

  「那年,您去跟吳媽接頭,是我……」

  姑父腦袋裡「嗡」的一響,坐倒在籐椅裡,瞪著那人半天說不出話。

  那人低著頭,畢恭畢敬一臉愧疚,似對當年的事深表懺悔,或聊補歉意。

  姑父認出來了:這就是當年抓他的人。不錯,這就是那天拿著一堆菜刀從大宅門裡出來,告訴姑父馥已經死了的那個人。噩耗驚天,據姑父自己說,當時姑父好

  一陣子弄不清身處何地,待他掙扎著總算是站穩了,就聽那人說「走吧,請跟我們走一趟」。姑父強作鎮靜,問那人是啥意思。那人說「啥意思?我們正想問您這是啥意思哪」!隨即揀出一把菜刀,擰開刀把,從中取出了馥寫下的那張紙條……

  「唔,你還活著?」姑父這才仔仔細細打量起那個人來:一頭白髮,傴背弓腰,倒像跟自己是一條路上的人了。

  「是呀是呀,」那人說,「好歹還算活著。」

  「你找我有什麼事?」

  「唉,這麼多年啦,來看看您。」

  「看我?」姑父笑道,「一個特務來看一個叛徒?」「咳,瞧您說的。我不已經刑滿釋放了嘛,改造好啦!」

  「改造好了?改造好了還往我這兒跑?」

  「應該,不……不礙事了吧?」

  「我看你得留神。」

  「哦是是,哦不不,哦,是這樣,聽說您一直在為馥的事情奔走?」

  「你聽誰說?」

  「丁一。哦不,丁一他爸。出來之後我跟丁一他爸同在一個食堂工作,他爸做飯,我燒火。」

  姑父閉目不語,心想你除了來添亂還能幹嗎?

  「聽丁一他爸說,沒人能證明馥小姐……哦不,馥同志的身份?」

  「不是不能,是不敢。」

  「我能啊,」那人說,「我能證明!」

  姑父一激靈:「你?你能證明什麼?」

  「我能證明馥是你們的人。哦不,是咱們的人。哦不不,是他們的人。咳,怎麼說呢?總而言之,敵人早就知道馥是個臥底的了!」

  姑父的眼睛亮起來,心說哎喲喂我可真叫笨哪!知道馥是什麼人的,除了我和老劉,還有敵人呀,讓敵人來作個證明也行呀,我怎就一直沒想到這條路呢?

  姑父便問那人:「你真能?」那人說:「能。」

  姑父又問他:「你也敢?」

  那人笑道:「您瞧瞧我這輩子混的,還有啥不敢?再說了,也算為人民做件好事不是?憑良心說,馥同志可是個大好人哪!」

  正所謂「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多少年了呀,姑父從沒這麼高興過——終於有人願意為馥作證了,馥的事終於能有個可心的結局啦!那些天,姑父帶著這個舊日的敵人東跑西顛(口證、筆證、人證、物證)地一通忙活,走到哪兒都是喜在眉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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