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處都是寂寞的心                  

               第二十七章

    白雲白聽到雷麗麗辭職的消息時,一點兒也不吃驚,她甚至難得地笑起來。

    雷麗麗一頭短髮,讓白雲白很不適應,她從認識她的那天起,她就是一頭長髮,
要麼紮著,要麼散著,就是沒有短過。猛看很精神,細看卻發現比原來憔悴多了,
主要是眼裡有了憂慮。白雲白想,雷麗麗終於告別她年輕的黑髮,心甘情願地步入
中年了,終於把自己的鋒芒收斂,心甘情願地做起賢妻了。

    雷麗麗說,你笑什麼,是不是覺得我投降了?

    白雲白說,連頭髮都剪了,像是要重新做人的樣子。

    雷麗麗笑說,算是削髮立志吧。因為對我來說,下這個決心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知道我這一回的放棄,就是這輩子的放棄了。我不可能再有新的機會。

    白雲白說,我原先就有預感,你們幾個找到另一半的人裡,愛情成分最多的是
你和郭亮。現在看來果然如此。但愛情也不是讓你白得的,你得付出的代價。從優
秀教師到賢妻良母,從教務主任到平頭百姓。

    雷麗麗說,是,我承認受不了了。累,比原來累上十倍都不止。每天都很晚才
能回家,女兒上中學以後學習壓力比原來大,可我這個當老師的也不能輔導她,甚
至給她作頓飯都難。郭亮每天都回家很晚,有時幾天都回不了家,你不但不能指望
他幫忙,還得時時擔心他,怕他有什麼事兒。你看——雷麗麗撩起額際的頭髮,白
雲白一眼看見了藏在深處的幾根白髮。

    雷麗麗說,我自己都很吃驚,怎麼一下子就老了這麼多。看來我原來操心太少
了。所以,我想我還是像從前一樣做老師吧,單純一點,可以多一些精力照顧家。

    白雲白說,郭亮怎麼說?

    雷麗麗說,他沒反對。他可能也意識到一個家裡只能有一個忙人。他只是說很
抱歉拖累了我。我說我願意。

    白雲白說,那我也支持。老實說,如果我現在也有那麼一個愛我的、事業忙碌
的男人,我也願意放棄自己的工作。

    雷麗麗說,未見得吧,你還是和我不一樣的。

    真的不一樣嗎?無法證明,沒人給她證明的機會。白雲白沒有說話。

    此刻她和雷麗麗正坐在望湖茶樓裡喝茶。她們邊喝茶邊說話,邊等另外三位。
今天又是她們聚會的日子。這望湖茶樓幾乎成了她們固定的聚會地點。

    雷麗麗感慨說,老實講,林飛燕的死對我刺激很大,或者說提醒了我,我突然
意識到,我遇到郭亮已經很幸運了,我得珍惜。對我這樣一個中年婦女來說,最重
要的是家庭,是感情,是孩子。我不能再失去了。

    如果放在一年前,白雲白會覺得雷麗麗太沒追求了,一個職業女性,一個知識
女性,竟然以當好家庭主婦為生活目標。可現在,她卻有些羡慕雷麗麗。時過境遷,
這個境,是心境。她不再是一年前的她了。

    王晶來了。她很淑女地微笑著走過來,朝兩個姐姐" 嗨" 了一聲,沒像從前那
樣大呼小叫,反讓白雲白不習慣了。白雲白說,主賓怎麼到那麼晚?

    王晶說,陪兒子吃了肯德雞,又去遊樂園玩了一會兒。嗨,我兒子今天說了句
名言,我騎車帶著他,告訴他我要離開一段時間,我說媽媽太累了,想休息一下。
他說誰不累?只有死人才不累。把我驚得差點兒從車上掉下來。

    王晶咯咯咯地笑起來,白雲白卻覺得她的笑聲沒從前的爽了,有些潮濕。

    今天的聚會主要是為了她,她真的要走了。
    自打和王樹林複婚後,他們一直小磕小碰的。但無論王樹林怎麼吃醋猜疑找茬,
王晶都心字頭上一把刀,忍著。誰讓自己有前科呢。不料前不久她發現,身邊真正
有第三者存在的是王樹林。她親眼看見他們在一起。一問,王樹林也供認不諱,並
且說,你離開我兩年,我不可能完全不接觸異性,現在你回來了,我也不可能馬上
和人家斷,總得有個解決問題的時間吧。王晶一聽,心字頭上的那把刀刷地一下就
落下來,齊展展地切斷了幾根藕絲,說,好,我給你時間,我給你足夠的時間。於
是向報社申請了一個進修指標,到上海進修去了,要去一年。

    白雲白聽到這個消息,也沒有太大的吃驚。她雖然一直希望他們能和好,但他
們和好之後一起複出的那次,卻讓白雲白有一種物是人非的感覺。反用那句著名的
詩,是" 人面" 依舊在這裡,桃花不再笑春風。

    雷麗麗說,東西都收拾好啦?

    王晶點點頭,自嘲說,第二次出走了,有經驗啦。蘇新茶她們兩個怎麼還沒來?

    白雲白說,我讓蘇新茶通知湘蘭的,最近她們在一起多一些,好象蘇新茶那位
劉同學還給湘蘭介紹了個對象,也不知結果如何。

    雷麗麗說,她的跨國之戀呢?

    白雲白說,了結了,我早說那個老外不可靠。我的直覺很准。哎,蘇新茶介紹
的那個如何?王晶說,不好,我聽說那個商人沒看上尹湘蘭,看上黎美麗了,把蘇
新茶氣得夠戧。雷麗麗說,她們幹嗎讓她去?王晶說,不是她們,是他們,那個劉
同學把黎美麗叫去的。

    王晶又說,怎麼搞的?我們老是失敗?

    白雲白說,因為我們太想成功。

    雷麗麗見兩人有些傷感,有意調侃說,哎,我建議把這個望湖茶樓改為望夫茶
樓怎麼樣?我們總是在這裡談婚論嫁,嚮往男人。

    王晶一下樂起來,說,我贊成,非常恰當。

    白雲白說,可你們都望到夫了,我還沒有望到。

    王晶說,多少夫從你眼前過,你不望人家嘛。人家不指望了,只好去美國。

    白雲白知道王晶說的是章赭。章赭馬上要出國探親去了。他說妻子希望他去那
裡讀博士學位,讓他先過去看看。他說他很矛盾,矛盾的原因除了對自己出去以後
的事業沒有信心外,最最主要的是舍不下對白雲白的感情。他很想知道她對此事的
態度。

    白雲白當時很衝動,這個讓她已經有了很深牽掛的男人,這個讓她已經打算"
豁出去" 的男人,忽然要離去,讓她的感情一腳踏空,整個人都失重了。她馬上就
拿起了電話,想對他說,你別走,別離我那麼遠。我需要你。她相信她這個電話會
留下章赭的。但轉瞬她就冷靜下來,放了話筒。冷靜的原因不是對章赭沒信心,而
是對自己沒有信心。她對章赭的感情是徹底的嗎?是持久的嗎?和葉博文的終結讓
她不敢相信自己了。她想了一夜,給章赭回了一封E-mai.心平氣和地說,你應該去,
既然你妻子已為你辦好了一切手續,說明她很需要你。你們是一個完整的家。而我
們之間的感情是很難確定的,我不敢向你保證我們在一起能夠幸福,我不敢保證你
將來不會後悔。

    章赭回復說,也許他們都需要冷靜。那就等他從美國回來再說。

    白雲白心裡明白,他不可能回來了。

    本來章赭的事,白雲白一直沒和雷麗麗她們說,現在見王晶提起,她也就沒再
回避。笑笑說,他要走,我有什麼辦法。

    王晶說,你可以挽留啊,他說不定就是試試你的態度。茫茫人海,好不容易碰
到一個能和你心心相印的人,你就這麼放棄了,將來會後悔的。

    白雲白說,我寧可將來後悔,也不想看著自己再一次把美好的愛情給弄得沒了。
再說以我現在的年齡和狀況,最需要的不是愛情,而是找個伴兒。章赭他是為愛情
而來的,不是為了給我做伴兒的。

    雷麗麗說,做伴兒也需要愛啊。

    白雲白說,很難兩全。

    王晶說,你什麼時候變這麼實際了?你不是聲稱女人是為愛情而存活的嗎?

    白雲白說,現在我要堅決屏棄這一觀念了。最近我編了一期專談愛情的稿子,
跟幾個作家約了稿,稿子來了我一看,媽呀,所有人都對愛情很悲觀,一方面認為
世界上最美好的東西是愛情,另一方面認為最靠不住的東西也是愛情。其中有篇文
章說,愛情就像不明飛行物,你還沒弄明白它就突然來了,你正想弄明白它又突然
走了。還有一篇說,愛情的保質期短之又短,比香蕉還短。既然知道遲早要壞掉,
何必讓它發生呢?

    王晶說,我不能同意他們的觀點。照他們這麼說,人活一輩子都是死,何必活
呢?愛情和生命一樣,重要的是過程,不是結果。不在寂寞中戀愛,就在寂寞中老
去。你選哪一種?

    白雲白說,喲,早知道跟你約一篇,免得觀點一邊倒。

    王晶說,老實說,真碰上一個找你作伴的,你肯定又不願意。

    白雲白說,誰找我做伴了?現在的形勢是,咱看得上看不上的都不追咱了。

    王晶說,得了吧別說那麼可憐,我還不知道你?遠的不說,咱報社就有好幾個
暗戀的。

    雷麗麗說,搞了半天你還有那麼多預備隊啊。老實說雲白,咱倆是同學,我有
個問題一直想請教你,你說你怎麼那麼招男人們喜歡啊。天下男人好象有一半兒都
喜歡你呢。

    白雲白說,那才糟糕呢,說明我是大路貨,沒個性,你看有時候有一種衣服款
式就會被所有女人接受,滿大街都穿,多沒勁啊,你們肯定不會買吧,肯定願意買
獨一份兒的吧?

    雷麗麗和王晶都笑起來。王晶說,你這是哪兒跟哪啊。哎,你說人家攝影記者
老許沒品味嗎?人家的審美水平是有高級職稱的,人家就一直對很欣賞你,可你老
不理人家。

    白雲白說,他呀,實在是太窩囊了,昨天我還碰見他了呢,身上那個髒,那個
邋遢,比我兒子還過分。穿了件多少年前的化纖T 恤,多少年前的塑料涼鞋,像出
土文物似的。

    王晶說,那是因為沒有女人關心。其實他挺有才華的,最近又有兩幅作品得了
攝影大獎,其中一幅就是那天搶拍咱們的,叫" 女人四十一朵花".

    白雲白說,我知道。我看見消息了,那是因為咱們上像。他還得謝咱們呢。

    王晶說,人家不來拍你能上什麼像?說明你們兩個有緣。

    雷麗麗也湊上來說,既然這樣,你是不是偶爾給人家搖一搖橄欖枝,別讓人家
徹底失望了,走別人家去了。

    白雲白說,行了行了,你們兩個,怎麼說風就是雨?

    王晶說,實話告訴你吧,他拜託過我的,他知道我們是好朋友。可那時候你又
有葉博文又有章赭,我知道說了也沒用,就沒吭聲。現在也許可以試試。

    白雲白說,你可憐我啊。那我也不能放下蘋果就拿梨啊。沒那個心情。

    王晶說,你怎麼會那麼消極悲觀呢?我都這樣了,還沒死心呢。借用毛主席他
老人家的話:戀愛,失敗,再戀愛,再失敗,直至滅亡。這就是王晶以及一切愛情
堅定主義者的邏輯。

    白雲白和雷麗麗都被她逗笑了。白雲白感歎說,王晶,我真不希望你走。我現
在發現,還是女人和女人最能相通。

    雷麗麗說,就是,有些話怎麼說男人也不明白,好象不和咱們生活在一個世界
似的。

    王晶說,但是,我張愛玲姐姐說了,女朋友只能聽懂,男朋友才能安慰,你還
是得找個男人才能解決根本問題。

    白雲白樂,說,去你的張愛玲姐姐吧,如今世道已經變了,哪個男人來安慰你
哦。

    王晶忽然想起了什麼,說,對對,現在男人也夠沒勁兒的,你聽說沒有,你們
原來辦公室的小甄被套牢了。

    白雲白說,什麼套牢了,股票?

    王晶說,不是,是被那個假結婚的男人套牢了。叫什麼,閔志強?小甄不是想
和他假結婚分到房子再離嗎,嗨,人家不離了,跟男主人一樣天天住那兒,把小甄
氣的,跳起雙腳叫,那也沒用,人家受法律保護。現在小甄反倒不敢回家了,借住
在單身宿舍裡。

    白雲白驚訝萬分,說,真的?她也有上當的時候?

    王晶說,這才叫活該!她還以為她能玩兒轉一切啊,真是太天真了!

    白雲白說,可不是,我一看那個姓閔的傢伙就不是省油的燈,真是飛蛾撲火,,
作繭自縛,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白雲白想起她平日裡對自己的種種嘲諷,心裡生出一種快感。但也就一會兒工
夫,她還是感到了難過。又一個倒黴的女人。

    蘇新茶終於來了,但是是一個人。三個人一起問她:湘蘭呢?

    蘇新茶說,她回老家去了,來不了。

    白雲白擔心地說,她是不是情緒很糟啊,我給她打電話,她也懶懶的。

    蘇新茶說,等我喝口茶,慢慢說給你們聽。

    白雲白趕緊給她倒上茶,同時說,今天我買單啊,大家都別和我爭。一來呢,
只有我還單身,經濟自主;二來呢,我的散文集得獎後還沒請過大家。

    雷麗麗笑說,做好事還要找那麼多理由。

    蘇新茶喝了一會兒茶,便把那天她帶湘蘭相親的事一一講出來,她最初是怎麼
想的,怎麼計劃的,怎麼幫湘蘭打扮的,開始那男人是怎麼調侃的,中間黎美麗是
怎麼殺出來的,殺出來以後那兩個男人是怎麼表現的,一一道來,跟說評書似的,
說了足有半小時。

    但她和尹湘蘭分手後發生的事,她就不知道了。她是一直到第二天下午,才想
起給她打電話的。尹湘蘭心平氣和也是有氣無力也地說,她在家看書呢,沒事。蘇
新茶感覺到她心情不好,但因為自己正心煩,沒有多問。

    今天她打電話給她,通知她聚會的事,她人已經在老家了。她說母親身體不好,
她要陪她住些日子。來不了了。

    真實的情況,她們永遠不可能知道了。

    其實知道了也無用,最深的痛苦是無法分擔的。

    儘管他們不知道湘蘭後來遇到的事,但就是前面的相親失敗,聽著也夠難受的
了。雷麗麗說,這個黎美麗,她怎麼總和湘蘭作對?湘蘭對她夠好的了。王晶說,
大概湘蘭前世欠了她,這輩子來還債。雷麗麗說,我看是一種本能,看見男人就想
誘惑。

    白雲白沒有說話,心裡很難過很難過。對她來說這真是個多事之秋。先是發生
了林飛燕自殺的事。這件事情對她的打擊,超過了與葉博文的分手。有那麼幾天她
簡直心灰意冷,打不起一點精神來。林飛燕留下的那封信,或者說那句話,像錐子
一樣反反復複地錐著她,讓她走哪兒痛哪兒,也像一種咒語在耳邊嗡嗡作響,讓她
感到無比壓抑和煩躁。

    但她卻無處可說。最能和她說話的章赭離開了她,葉博文雖然人在身邊,感覺
卻已是天涯海角。章赭的離去,應該算是她多事之秋的第二件大事;而王晶的憤而
出走,是她多事之秋的第三件事。這一樁接一樁的事情把白雲白搞得心力憔悴,不
說萬念俱灰,也是百廢待興。現在又聽說了湘蘭的事,實在是讓人沮喪,讓人壓抑,
讓人絕望。

    雷麗麗又說,這個黎美麗,怎麼老是以德報怨?真不是個東西!

    白雲白幽幽地說,其實細想一下,黎美麗也是受害者,兩次都是男人甩了她,
她沒有能力控制男人,又不甘心失敗,在那兒瞎撲騰,只有傷及同類。

    蘇新茶說,我真是不能理解男人,在我看來,湘蘭怎麼也比黎美麗好啊,性格
溫柔,心地善良。黎美麗無非就是長得豔一些,可氣質太差了,盡說傻話。

    王晶說,黎美麗那樣的人有她自己的生存法則。張愛玲早說過,有美的思想就
以思想悅人,有美的身體就以身體悅人,沒什麼太大的區別。

    雷麗麗笑說,去你的張愛玲,我還是喜歡美的思想。美的身體連動物都有。

    蘇新茶說,遺憾的是,無論是有美的身體,還是和美的思想,這樣的女人都是
少數,像我們這樣的平庸之輩,只有老老實實過日子了。受點兒小氣,享點兒小福,
打發餘生。

    王晶笑,說,你能受什麼小氣?你們老古董對你那麼好。

    蘇新茶歎息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我不想說了。

    白雲白自然知道她指的什麼,關心道:丹丹的電腦買了嗎?

    蘇新茶說,買了,我又找我弟弟借錢了一萬。

    雷麗麗說,幹嗎找你弟弟借,一萬老古董還拿不出嗎?

    蘇新茶心裡酸酸的,不想說,說了顯得自己無能,連一個老古董都搞不定。她
答非所問道:不借還好,一借才知道,他老先生也離婚了。我們家四個孩子離兩個,
占了二分之一,弄得我這段時間總覺得對不起我媽似的,有事無事都打電話給她。
我媽倒挺高興,說,看來你再婚是對的,有了新家還比單身的時候關心我們。她哪
裡知道我的心思。

    王晶說,我現在可是躲著我媽呢,我媽要是知道我又和王樹林鬧翻了,先就得
和我鬧翻。

    雷麗麗心裡暗暗感歎,相比之下,自己真還挺幸運的。郭亮對自己是真心的,
而且也從沒在經濟上擺過譜,上個星期已經把空調裝上了,今年冬天終於可以不挨
凍了,女兒茵茵上中學的錢也順利交了。最重要的是,他愛自己,自己也愛他。雷
麗麗這麼想的時候,就有點兒坐不住了,今天郭亮好不容易在家休息,自己卻跑出
來和女友聚會,自己該在家賢惠才是。但想到王晶要走了,以後她們想聚也不容易
了,又覺得不能走。只是有些心不在焉了。

    白雲白看出了雷麗麗的走神。以往她們在一起時,雷麗麗總是談笑風生,笑聲
爽朗。幸福的女人不再有銳氣,滿足而平庸。再看王晶,雖然還是伶牙利齒,眼裡
卻掩不住無奈和憂傷。蘇新茶則變得老氣橫秋。她知道她不會和老古董鬧僵的,畢
竟老古董對她來說,已是最後的港灣,除非她想孤單到底。

    只有自己還賊心不死。

    白雲白忽然說,我想向大家宣佈一個壞消息。

    幾個人都瞪大了眼,還嫌我們不夠倒黴啊。白雲白說,不過我媽說,當你要告
訴別人一個壞消息時,你首先要告訴別人一個好消息。那我就先說好消息,我兒子
現在懂事多了,每天能自覺看書寫作業了。初三上了5 個補習班也沒叫苦。

    大家笑,以為她是故意調侃,但接下來她說:我已經決定了,就在剛才,決定
這輩子獨身到底,不再結婚了。

    楞了一會兒,王晶先笑,說你得了吧,你這話相當於一個窮人說,我從現在開
始要過簡樸的日子了。整個兒一個矯情。

    蘇新茶說,獨身幹嗎,出家當尼姑啊?

    雷麗麗說,她要是當尼姑,和尚就會驟然增加。

    幾個女人都笑。白雲白也笑,笑完後說,嚴肅點兒,我說的是真的。

    王晶說,先這麼說著吧,反正目前也沒你看得上的人。

    氣氛反而輕鬆了一些。眼見著中午了,大家就商量著是吃快餐還是吃火鍋,白
雲白主張吃火鍋,她說她突然想喝啤酒了。吃快餐總不能喝酒。

    正在這時郭亮來電話了,說他接到任務馬上要走,問雷麗麗什麼時候能回去。

    雷麗麗一疊聲地說,我馬上就回來。放下電話她抱歉地朝王晶笑笑,說,對不
起啊,我先走了。等你學習完了我請你們全體上我家去,好好地給你們燒幾個菜。

    王晶說,沒關係的,快走吧。

    雷麗麗走出門,忽然又倒回來,和王晶擁抱了一下,說,但願那個時候,你能
帶個你愛的人一起來,不管是誰,我都歡迎。

    王晶被她說得有些傷感,但她不想傷感。她努力高興地說,好,我這次一定打
著燈籠去上海,把所有的上海男人照一遍,看看哪個合適,帶回來讓你們審查。白
雲白湊趣說,有富裕的給我也捎一個回來。王晶說,你不是要單身嗎?白雲白說,
賊心不死啊。王晶說,只要你肯,有半個我也先給你,有了姐夫再找妹夫。雷麗麗
笑了,說,那我就放心了。

    雷麗麗一走,蘇新茶也想走了,一時散了氣。什麼快餐火鍋都沒吃成,聚會草
草收場。

    白雲白想,她們再也不能像從前那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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