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皮皮 > 全世界都8歲 | 上頁 下頁
五八


  也許是我們從前這樣開過玩笑,所以他還是抱住了我,同時還說了幾句「把你的病傳染給我哪」之類的話。我運足了氣,把他推倒在地上。

  「你瘋了?」

  「我告訴過你別靠近我。」

  「這幾天你到底出什麼事了?沒有你的消息,我一來你就這麼對待我,你又有別的相好的了,還是變成了同性戀?」

  「你跟我結婚吧。」我說。

  「你不是不喜歡別人娶你嗎?」

  「說得對,你現在可以永遠地滾了。」我說,「帶上你的牙刷和內褲。」

  我替他收拾好的東西裡其實不只牙刷和內褲,還有比較高雅的東西,比如VCD什麼的。

  第四天,我給小紅梅打電話,可是看家的是電話記錄器。我突然有了不妙的預感。

  我出門,先去了小紅梅的家,沒人。我頓時沒了主意。我問她的鄰居,鄰居說,好幾天都沒回來人了。我決定晚上再來一趟。

  我騎車去單位,路上不停地在想,怎樣對經理解釋我的曠工。我騎得飛快,路邊所有的樹都向後仰去,好像在告訴我,誰都可能扔掉過去的生活。我向前看,又有新的樹迎向我,好像我還可以擁有許多嶄新的生活。我被這樣的心情感動了,決定對經理直接說,就說,這幾天我在想怎樣改變自己的生活。其實,這想法聽上去假模假式的,但卻給我打了氣,我覺得自己這會兒就像一個剛被整頓過的企業,明確了方向,鼓足了幹勁,馬上就可以迎來新的飛躍。我甚至想向經理表示,今後一定好好幹。

  所以,我一進門就被於大攔叫住,也沒特別驚慌,她讓我馬上去經理室,我也沒想這意味著什麼。於大攔是這位女副經理的外號,因為她總是攔著我們女的去經理那兒,好多事都是由她轉達的,好像經理是她丈夫似的。

  經理跟我的關係不錯,有時能跟我說兩句心裡話,比如,他必須開除什麼人的時候,他愛跟我說說。他說,他心裡不好過,但公司就是公司,公司全靠管理。我覺得他挺有人情味兒的,也喜歡他對我的態度:親切友好,但不是一個男人對女人的態度,說白了,他不想勾引我。他的態度是,個人對女人的,而這個人也不討厭女人。

  但我六年輕了,還只能看見事情的一個方面。當我站在經理桌子前,他那樣看我,好像我是一頭已經很蠢的驢,又犯了大錯。他的新態度趕跑了我所有真誠的企圖。

  「你能解釋一下,你四天沒上班。沒有音訊的原因嘛?」他這麼問我,讓我恨他。

  他平時給我的感覺可不是這樣,我一直以為和別的員工有所不同。

  「解釋不了。」這麼說的時候,我什麼都沒意識到,一種女人任性的習慣。

  「這麼說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了?」

  「不知道。」

  「你知道什麼?」

  「你知道你是公關部長嗎?」他又這麼問我。

  「我不是一直在幹嗎?!」

  「但你忘了,公關部長是公司的門面,他心急得在這兒,得體地做一切,讓人們看見我們公司的面貌。」

  「我不舒服,得體不了。」

  『林家沒電話嗎?「

  「有電話有什麼用。公關部長得微笑,可我這幾天笑不出來,來不來還不是一樣?」

  我好像從天上得到了我根本沒有的勇氣,對他喊起來。

  「你喊什麼?」

  「我喊什麼你不都聽見了嗎?」

  「你瘋了?」

  「可能,當這麼久公關部長,瘋了也不奇怪。」

  「我明白了,原來你一點也不尊重這個工作,所以你才幹不好。」

  「這個工作尊重我嗎?」我對他繼續大叫,感覺上已經意識到我正付出我的所有,為了眼下的淋漓暢快。「這工作就像交際花,對什麼人都得微笑,微笑,微笑。世界上最噁心的事兒就是微笑了。你覺得這個工作怎麼樣哪?對一頭豬,只要它有錢,你就得對它微笑。我知道你下面要說什麼,開除我,請便吧。我感謝你開除我,這樣也能讓你的心理壓力小一點。再見。」

  我說完轉身就走。

  「等一下。」他喊住我。

  「還有事嗎?」

  他把一個信封扔到桌子上:「你最後的工資。」

  我對他說了一句差一點也讓自己笑出來的話:「你留著花吧。」

  我就這樣失去了工作,在你看來這有點像玩笑,是嗎?說心裡話,我也有同感。離開公司之後,我感到了後怕,一個人又在大街上毫無自的地走,心裡慢慢地清楚了,從此許多事情都和從前不同了,不管從前是好是壞。

  可是沒有回頭的路。

  晚上我去了小紅梅的家,沒人。我來到大街上,街道因為黑暗比白天好看些。我數著街燈往前走,每走過一盞,它沒有突然熄滅,我就在心裡謝它一次。這時候,它還能為我亮,很讓我溫暖。

  見到小紅梅的母親,我才知道小紅梅出了一件事。

  母親總是本著家醜不外揚的原則,她極力控制自己的情緒,揀重要的向我轉達小紅梅留給我的話。她說,小紅梅臨走囑咐,如果我來找她,讓我回家等,她會跟我聯繫。

  我能理解小紅梅沒有把我跟她的密切關係告訴家裡,在她媽媽眼裡我可能是一個很不正常的女人。

  「她去哪兒了?」我問老太太。

  「我也正要問你這件事,你們有個同學在遼陽,叫王……

  王美雲,是嗎?「

  我沒有馬上回答,因為我們沒有一個叫這名字的同學在遼陽。

  「她去那兒了,有這個人嗎?」

  我點點頭。

  母親還是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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