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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12.留神,因為你是女人

  小紅梅是我的女朋友,最好的一個。當然,我也是女的,所以兩個人聊天多半是貧嘴。

  前不久,我買了一個電話記錄器,即使我本人在家,我也把那東西開著,目的是不接不想接的電話。小紅梅對此很生氣。有一次,我不在家,她在電話記錄器上說:「別在那兒收聲斂氣地等著了,是我,接電話吧。」

  可我真的不在啊,於是,她就加上一句她認為更諷刺的。

  「你有了這個電話記錄器,我對你的印象差多了。你是不是以為全世界的人都要給你打電話?哎,你變得跟那樣人兒似的。」

  所以,我問她,我變得跟哪樣人兒似的?

  她說,『變得跟有電話記錄器那樣人兒似的。「

  我買了一個電話記錄器送給她。她拿著電話記錄器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我本不想說什麼,可我肚子裡的蠢話都是這時候說出來的。

  「在劫難逃,」我說,「現在跟我是一樣人了吧。」

  「不是,」她說,「我不用,就不是你那樣人兒。」

  「那咱們走著瞧。」我說。

  「我要是用它,肯定是我出什麼大事了。」她這麼說當然是為了嚇唬我,因為我們都知道,她是個平穩的人,退休前的日子都是能想見的。

  小紅梅是我給她起的外號,她本名叫李雲。有一次,她騎車路過一個小立交橋,橋身上掛著一幅廣告,上面寫著:「關東人民最愛誰,遼南金州小紅梅。」小紅梅是種外形很像手雷的小包裝白酒。她沒想到白酒廣告還能這麼逗,就傻笑起來,沒留神前面,被一塊石頭墊了一個跟頭。她倒在地上還笑哪,圍觀的人以為她把神經摔壞了。

  「我以後就管你叫小紅梅了。」她給我講完這個故事後,我對她宣佈。

  可她反對。她說:「你才是小紅梅噸。」

  我問她為什麼反對這個外號,她長得很白很洋氣,丈夫又是軍官很傲氣。她的女兒頭髮是卷卷的……沒人會當真。

  「這個外號太土。」她說。

  「你沒聽說嘛,現在越上的東西就越洋,越是民族化的東西就越有世界性。」

  「誰說的?屁話。」

  你看,她很聰明。

  我和小紅梅同歲,有過一次很短暫的婚姻。小紅梅現在還在婚姻中,女兒上小學,丈夫剛剛轉業到銀行。如果他們一家三口走在大街上,會有很多人羡慕他們。他們不僅長相般配,她丈夫還有一種氣宇軒昂的勁頭,好像在告訴每個人:我絕不拈花惹草,儘管我有這樣的可能。他出身高級幹部家庭,再加上自己的工作也不錯,但他跟任何人都有距離。我曾問過小紅梅對他的感覺,她搪塞我說,都老夫老妻了,還談什麼感覺。

  我不喜歡小紅梅的丈夫,他給我的印象是,他攢著勁,為的就是有一天對小紅梅要不就對這個世界說,我絕不原諒你。

  「你管那麼多幹嗎,他又不是你丈夫。」小紅梅說。

  她說得對。

  我還沒有丈夫,因為三十多歲的女人青春不多了,同時又很成熟。男人越來越不喜歡成熟的女人,他們管這樣的女人叫老油條。而那些喜歡成熟女性的男人我總也碰不到。

  所以我總是處在交男朋友的階段,一個又一個,想通過他們最終找到愛我我也愛的人。

  「最近你又在幹什麼?」小紅梅不愛說自己的事,我把這個理解成她自己沒什麼事,所以我們在一起,一般是她問我說她聽著。

  「沒幹什麼,煩。」我說。

  「你什麼時候能跟我說點好聽的,比如,我現在很幸福,或者,我現在很高興。」

  小紅梅說,「你前段時間總說,『我快要瘋了』,現在是煩,下一步說什麼?」

  「說我想死。」

  「是不是離婚的女人都像你這樣?」

  「誰知道,我不認識別的離婚的女人。」

  她給我倒了一杯茶,多少有點認真地看我一眼。

  「最近幹嗎了?除了上班。」她問。

  「我寫了一個小說。」

  「寫的是什麼?」

  「大意是,有個女的,跟我差不多,總是煩。因為再也沒有什麼能吸引她。她上過大學,下過海,當過記者,不太缺錢。也寫一點小說,不是專業的那種。有一個小說差點被張藝謀拍成電影,後來他又看上別的小說了,就給了她一筆退稿費。從那以後,她看見誰都要說起這件事,張藝謀怎樣要拍怎麼沒拍怎麼給她退稿費等等。」

  「有點像祥林嫂了。」小紅梅說。

  「對。一天,她聽說別人背後拿這件事取笑她,一連幾天沒出門。」

  「瘋了?」

  「哪能這麼脆弱。她在家反省自己,發現自己的生活不對勁了。但一時又想不出別的改變生活的辦法,就決定把所有的積蓄和張藝謀給她的退稿費亂花掉,然後自殺。」

  「我真煩你們這些小作者動不動就寫人自殺,你見過誰那麼容易就自殺了?」小紅梅損了我一句,「後來哪?」

  「我有個同學,她哥哥有一天午睡前,吃了安眠藥,沒寫遺書,好像也沒什麼原因就自殺了。」我說。

  「行了,先說你的小說,後來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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