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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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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早上我先去報案,然後找。我相信她不會丟。我相信小約。」王一堅定地說。 第二天早上,王一先去了派出所報了案,然後來到大街上,決心依靠自己力量找到女兒。她總覺得在人最危難的時候,依靠警察和依靠別人都不妥切。她慶倖自己的燙傷只局限在腳背,走路很疼,但她還能走路。她在心裡說,感謝老天爺睜眼,如果她不能走路,不能去找女兒,她也許會急死。 但是面對大街上的茫茫人海,川流不息的車輛,一幢幢她叫不出名字的建築,她的心仿佛和頭腦一起混亂起來。小約可能在任何一個地方,也可能不在,她怎麼找啊?!頓時她覺得那麼無助,竟在大街上抽泣起來。 她在一個損壞的長椅上坐了下來,掏出手絹擦乾眼淚。她看看表,離警察與她約定的時間還有一個半小時。在約定的時間她給警察打電話,警察會告訴她別的派出所是否有什麼關於少女的消息。王一再一次想起警察這句話時,渾身激靈了一下。「關於少女的消息」,她知道這意味著什麼。想到這兒,她起身朝前面不遠的中心廣場走去,她的巨大的意志力足以使每個見到她的人相信,作為母親她能阻止一切飄向女兒的厄運。 站在中心廣場的紀念碑下,堅強的王一又哭了,圍繞著廣場有六條大街,她該往哪兒走啊。她真想立刻跪在地上,不管向誰祈求都行,只要告訴她一個方向,方向,方向! 這時兩個年輕姑娘從她身邊走過去,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分手了。一個姑娘走到快車道旁準備過馬路,另一個向廣場深處走去。等在路邊兒的姑娘突然向另一個高喊一聲: 「兩點,圖書館,告訴他別遲到。」 王一眼前一亮,好像被人突然推到燈下,思維開始運動起來。她瞭解自己的女兒:尖刻的嘴巴似乎比誰都超前解放,但骨子裡卻恪守著傳統,因為膽怯,還是因為別的什麼,她來不及多想。她已經得出的結論是女兒不會去迪斯科舞廳之類的地方,那麼—— ——圖書館! 王一坐車先到了省圖,看遍了所有的閱覽室和借書處,都沒有小約的影子。接著她又來到離省圖不是很遠的兒童圖書館,同樣一無所獲。突然她想到離小約奶奶家不遠的市圖書館,立刻叫車返回去。 當王一接近圖書館時,看見圖書館大門口坐著一個老太太,是負責存車的。王一決定先問問老太太,然後再進去。她把小約的照片拿給老太太看。老太太說: 「這丫頭前幾天天天來這兒看書,一早進去,中午出去買點吃的,又進去。不過,昨天沒見著她。」 「您能肯定麼?」王一急迫地問,「她是我的女兒,她失蹤了。」 「當然能肯定,別說一個大姑娘,就是一個蒼蠅飛過去,我都能分出公母,我在這個門口坐了十年了。」說完,她用餘光瞥見一個男人騎車臨近,站起身走過去。路過王一時,她用力朝王一點點頭,仿佛是讓王一相信她的話,因為這十年她一直坐在這兒。 「一角。」她朝男人理直氣壯地伸出一隻手。 王一轉身離開了,她覺得自己給人踢了一腳,最後的一線希望也給踢飛了,不由地湧出淚水。 王一回到家裡,首先給派出所打了電話。放下電話時,她多少放鬆些,因為整個城市的公安系統到目前為止,沒有女孩兒的消息。王一想,沒有好消息總比有什麼壞消息強。 奶奶買菜回來立刻問王一是不是有什麼線索,王一搖頭,奶奶把菜筐放到地上,臉上的表情好像在說,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還要去買菜。 王一從奶奶的另一隻手中接過報紙,看見一個信封,她問是誰來的信。奶奶說可能是農村的侄子。王一這時將報紙和信放到廳裡的飯桌上,忍不住隨手把反扣的信封翻過來,接著驚叫了一聲: 「是小約的筆跡!」 信不短,但筆跡清楚有力,王一貪婪地讀起來: 奶奶: 你好! 給你寫信是讓你別著急,我什麼事都沒出,一切都很好。這段時間我一直住在你這兒,你什麼都沒對我說,但我知道我為什麼不能住在家裡。他們要把家拆了,我能明白。 這幾天我逃學了,對不起,奶奶,我沒有告訴你。可我真的不能去上學了。我一進教室就噁心,就想吐。 我在街上碰見一個尼姑,我現在就在她們的庵裡。我已經決定留在這兒,因為在這兒人不可能再有痛苦。我在信封上沒寫地址,是不想讓他們來找我。他們愛怎樣就怎樣吧,不用再為我難過,我也不想再忍受下去了。他們是大人,我也不是小孩兒。奶奶,請你別告訴他們我在這兒,我要忘了他們。我會常回去看你的,你要保護自己的身體。 再見,奶奶,你是個好奶奶。 愛你的孫女 看完信,王一像一截木頭一樣聳在那兒。她覺得周圍突然被變成真空,即使她呼吸,也沒有空氣吸入胸腔。她不停地吞咽口水。婆婆走過來,看看王一的臉色,便拿過王一還捏在手上的信。王一沒有力量阻止婆婆的舉動,她仿佛看見了小約流血的傷口,而這傷口醒目得出乎她的想像。她沒想到會這麼傷害小約。 婆婆看完信,一手捂住左胸口,整個面孔扭成一團。王一連忙奔過去,從後面將婆婆抱住,然後輕輕將她放到地上,讓她坐下,然後撥了120。 兩個女人在一片寂靜中悄悄地崩潰了,刹那間她們身體裡的力量煙飛雲散。誰能說她們是尋常的女人?可是堅強的女人也有一天會倒下去,哪怕只是暫時的體憩或者緩解。因為生活為每個人這樣安排了。 王一安頓好婆婆,立刻搭車趕到市郊的一個叫月亮庵的地方。她看見「月亮庵」三個字已經接近黃昏,夕陽把紅綠兩色的庵門塗上一片金色,充滿了人間的煙火氣息,看上去既可笑又俗氣。王一推門進去,院子十分整潔,但彌漫著飯菜的香味,這讓王一產生一種說不出的感覺,這感覺把她從前對宗教的敬畏減去幾分。她正想尋一個人打聽小約的下落,小約和一個尼姑從月亮門走出來,看見王一站在院子裡,她們停住了腳步。 王一的眼睛立刻盈滿了淚水,因為她看見女兒和一個尼姑站在一起;因為她看見尼姑的臉上比女兒更多幾分俗氣;因為女兒冷冷地看著她,一句話也沒有;因為女兒和尼姑面前的那棵樹一片葉子也沒有了…… 王一抹去眼淚,絲毫沒掩飾自己的難過。她知道和女兒之間再不能像從前那樣親密,已經有不少東西橫在她們中間。但她不想,永遠也不想放棄為女兒要做的努力。 在她與小約目光相碰的瞬間,她知道了自己的使命。 「小約,跟我回家。」她堅定地要求,仿佛她從未放棄過這種權利。 「我沒有家。」小約說。 「閉嘴!不許你這樣說話!你有家!」。王一清楚有力吐出的每一個短句都結實地敲進小約的心裡。王一說完之後,覺得自己重新獲得了力量。她為自己重新又能這樣理直氣壯地說話感到高興。因為她已經知道她要做什麼。 「我不。」小約還要堅持一下,但王一聽出這是最後的防線。 「你奶奶病了。」 小約「哇」地一聲哭了,王一也哭了。她像一陣風一樣飄近女兒,將女兒摟在懷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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