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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機會什麼時候都有。耿林是否回頭完全取決於他和那個女人的關係。因為他不是因為跟你有天大的問題才有外遇的。他有外遇純粹是因為他喜歡人家,而那女孩兒能不能跟耿林過一輩子,甚至能不能跟他結婚現在都還兩說著。」

  劉雲沒有接話,她不知道該說什麼。發生了這麼多事情之後,她有時候茫然得很,寧可什麼都不去設想,聽天由命。有兩次她煩亂地甚至想到了死。她不知道她所做的事是對還是錯,耿林因此怎麼看她,她因為這些事失去了什麼……這一切都是亂的,仿佛是一團被她塞進櫃子裡的亂線,她知道該理理,但沒有力量也沒有心境。

  彭莉問她是否希望耿林回頭,這打破了她自己撐起的堅硬的外殼——一切聽天由命。在她的內心差不多虛弱到極點,她不希望耿林回頭?她倒寧願換個方式逼問自己:她能不能忍受沒有耿林的生活?耿林跟她離婚,跟另一個女人結婚,她不再有任何權利和理由去打擾耿林,無論她能否忍受這個結果。想到這兒,她流淚了。她突然滑下的淚水讓彭莉也十分動容,她扭過頭,任憑自己眼睛越來越潮濕。

  「劉雲,跟我說說心裡話吧,別一個人憋在心裡,小心憋出病來。」

  「謝謝你,彭莉,還能這樣為我想。」劉雲說著擦擦眼淚。

  「我也是女人啊。」

  「彭莉,說老實話,我害怕耿林離開我,但是我現在還能做什麼呐?好多事就這麼發生了,好像連我自己也沒有明白是怎麼發生的。耿林現在恨死我了。我只能聽天由命了。」

  「既然是這樣,我們就該冷靜想想,怎麼做才能於事有補,而不是由著情緒來,你去他們單位鬧,其實是幫他們的忙。」

  劉雲苦笑一下。

  「當然,那個女的不像話,但你也不能讓她牽著走,依我看,你得試試感動耿林,軟化他。」

  劉雲迷惑地看著彭莉,好像沒聽懂她的話。

  「跟他談談,服個軟兒,認個錯兒。」彭莉說,「你們這麼多年的夫妻,他不會真的跟你記仇。」

  「你說得有道理,我也這麼想過,可我做不到,」劉雲可憐地看著彭莉,「我做不出來,我不知道為什麼,我……我開不了口。」

  劉雲說完又流淚了,她恨自己無能。

  「那你幹嗎不去找婁紅父母談談,如果她父母反對,他們的事就成不了,那樣,耿林除了回頭也不會有別的出路。」

  就這樣,絕望中的劉雲又被彭莉的建議打動了。彭莉說到做到,幫助劉雲打聽到婁紅家的地址,而且告訴劉雲,婁紅的父母根本不知道婁紅和耿林的事。

  劉雲按照彭莉給她的地址,找到一個停很多汽車的大院兒。院子三面有三幢四層紅磚樓,房子從外表看很樸實,但感覺它們有良好的質量,院子中央是一個花壇,而且一樓住戶每家都有小院子。

  婁紅家在正中那幢樓的二層。劉雲按門鈴後,鐵門裡面的門被打開了,一個戴眼鏡的五十多歲的女人不解地看著劉雲,好像劉雲按錯了門鈴。劉雲從她的長相判定,她是婁紅的母親。

  「對不起,我認識婁紅,您是婁紅的母親嗎?」婁紅的母親不明白地點點頭。「我想跟您談談。我是附屬二院的大夫,叫劉雲。」

  婁紅的母親打開門,讓劉雲進來。

  當劉雲在婁紅的父母對面坐下來的時候,她感到了有種無法躲避的壓迫。婁紅的父親是一個高個子看上去十分幹練果斷的男人,頭髮開始花白,但長相十分出眾。劉雲想他一定是身居要位,他周身散發著因那職位而來的自信。婁紅的母親是普通的女知識分子形象,但穿戴要講究許多,齊膝長的毛料西服裙是深灰色的,於是她上身穿了銀灰色的羊絨衫,裡外透著高貴氣。但你說不好這女人是做什麼的,因此也說不好她那多少有點盛氣淩人的高貴從何而來,夫貴妻榮?似乎又不完全是,劉雲慢慢感到這女人身上有一股天生的自信和乾脆,哪怕她現在是個乞丐,她也會從眾多乞丐中脫穎而出。劉雲不止一次想到婁紅,在他們忙乎給她倒茶的時候,劉雲好像通過短暫的觀察,又對婁紅有了進一步的認識,有這樣父母的女孩兒,難免與眾不同。

  他們張羅完了茶,便雙雙坐到劉雲對面,很有禮貌地微笑,只為把臉上可能顯露的慍怒驅散。劉雲再一次感到壓迫,好像一宗準備犯下的罪行還沒發生,她已經坐在審判席上。他們依舊不開口提問,仿佛昨天一同商量過了。劉雲打量一眼客廳的裝飾,牆上有許多一定也貴重的字畫,但茶几上也有大束鮮花,花瓶是劉雲從沒在市場上見過的式樣。

  劉雲突然決定不先開口,儘管她在心裡已經有輸的感覺。她有些後悔到這兒來,她發現自己不是這對老夫妻合適的對手。她平時能夠表演出的不隨和和對什麼人的輕視,在這對夫妻面前,如果她再表現出來就太失策了。「他們憑什麼覺得自己高人一等?」劉雲在心裡想,可他們就是這樣。

  「喝茶。」婁紅的父親輕輕說了一聲,結束了剛才短暫的僵局。

  「謝謝。」劉雲端起茶杯,但沒有送到嘴邊去喝。「婁紅有男朋友嗎?」

  他們互相對視了一下。

  「有話您最好直接說。」婁紅的母親說。

  「您說得對,婁紅沒有向父母介紹過一位姓耿的先生嗎?」劉雲說。

  他們搖頭。

  「那就可惜了,他們現在是情人。我很想知道一點兒作為父母,您們對此的態度。」

  「這和您有關係嗎?」婁母語氣平和,但話中噴刺兒。

  「有點兒關係,她的情人是我丈夫。」

  劉雲的話好像是一枚燃燒彈,立刻燒毀了他們高貴逼人的氣勢。

  「簡直是胡鬧。」先是父親跳了起來,大叫了一聲,他像許多這種情境下的父親一樣,因為愛女兒而失去了風度。

  「您能確定嗎?」婁母還保持著一份冷靜。

  「她給我打電話,讓我離開我丈夫。並允諾把我丈夫的房子和存款給我。」

  婁母吃驚了,她恨壞了,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

  「她瘋了,這個死丫頭。」

  「給她打傳呼,讓她馬上回來。」父親煩躁地踱來踱去。

  「他們在一個單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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