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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婁紅停下腳步,她看著耿林,像是在看一個她不喜歡的陌生人。

  「你是不是還想接著往下說,你要保護我,從今往後保護我不受任何人的傷害?」

  耿林沒有回答。

  「但是除你老婆外,她不屬￿任何人,對嗎?」婁紅步步緊逼。

  耿林一遍遍告誡自己要冷靜,要以最大的耐心,去理解婁紅的心境。同時,他也不能對婁紅的不講道理發脾氣,因為看見婁紅難過他很心疼。

  「你為什麼不說話了?」婁紅口氣一點沒軟,也透著絕望。

  「我知道你現在的心情,所以你說什麼我不會去計較,你知道我對你的感情。」

  「對,感情,你的感情!」婁紅打斷耿林的話,大叫起來,引得一個騎車人的注目。耿林瞪了那人一眼,那人又騎車繼續走了。

  「別人都在看你了。」耿林低聲提醒婁紅。

  「人家當然要看我了,因為我那麼可笑,像個大傻瓜!我天天看你的感『清』告訴你,我夠了,我想看你的行動,你拍拍你的良心問問自己,你為我做過什麼?什麼?」

  「你怎麼能這樣說話?」耿林知道現在把婁紅帶回去是不可能的,儘量壓低聲音控制自己。

  「那你倒是做一點能讓我說別的話的事兒啊!從她上次大鬧單位到現在你做了什麼了?只不過是聽之任之。」

  「婁紅,」耿林也急了,叫出了婁紅的大名,「我知道你現在心情不好,但不該說這麼昧良心的話。上次她去單位之後,我們不是互相商量好了嗎?!先不去找她,先冷淡她,不理她。不然會刺激她,讓她變本加厲,因為她已經喪失理性了。」

  「是的,是的,我們是這麼說的,我也是這麼相信你的。但我現在才發現,這不過是你的藉口!」

  「我的藉口,我的什麼藉口?」

  「保護她的藉口!你知道她不想離婚,你怕走最後一步讓她疼。你保護我不過是一個幌子,你想抱住我,讓我一點動不了,這樣,她就可以四處出擊,傷害我!」

  耿林狠狠地打了婁紅一個耳光。

  婁紅沒有像往日那樣立刻還手,眼目中泛著熱烈的光芒,好像他們之間的又一幕床上戲開演在即。她只是用手捂住臉,驚愕地看著耿林。耿林害怕了,從婁紅的目光中他看見了來自於被傷害者的恨,以及由失望演變而來的冷漠和蔑視。這一刻裡,他真的擔心,今天將是他和婁紅分手的日子。

  「對不起,我……」耿林要去抓婁紅。

  「別碰我。」婁紅沒有躲閃,但一個簡單有力的命令句還是制止了耿林向前。

  她幾步走到那路上,伸手攔了一輛出租,另一隻手還捂在臉上。耿林呆呆地站在原地,婁紅從他視線中消失後,他還在想婁紅捂著臉的那只手。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出手太重了,以至於把未來生活的希望打壞了。

  在往回走的路上,幾次穿馬路他都被司機臭駡幾句,但他都沒有反應。「我為什麼應該是個男人?」他想,「男人為什麼又應該承擔一切?首先是責任?女人不能為自己承擔責任嗎?不是男女平等嗎?男女吵架,女的可以說傷透了心的狠話,男的卻不可以動手。如果他動手了,他就得道歉。而他動手和必須道歉的事實把女的過錯沖刷得一乾二淨。也許有另一種女人,不管你做了什麼壞事,都不必道歉,如果你想推卸責任,還可以從她身上找缺口,讓她為你的錯誤向你道歉。為什麼我不找這樣的女人?這樣的女人沒意思,為什麼這樣的女人沒意思?不知道。這樣的女人讓男人變成壞人,等他們發現自己變壞的時候,什麼都晚了。這樣的女人不好,她讓你覺得你是和自己在一起生活,而不是和另一個人,劉雲是這樣的女人嗎?不,立刻否定了。劉雲身上有太多我不瞭解的地方,她現在做的事只有潑婦才能做出來。感謝上帝,即使我失去婁紅,也不會再回到劉雲身邊。可我不能失去婁紅,不能。她是惟一能夠給我疼也給我快樂的女人。她為什麼不明白我?我是能為她做一切的,我沒有騙人啊,我真的能做。我說的一切不是大話,是具體的一切。我知道到目前為止我還沒做到,可不是我不想做,而是有時候我不知道該怎樣做……」想到這兒,他已經快走到自己的住處,但他突然不想回去,而是想找地方喝酒,他想起「身後」酒吧。

  第二十三章

  那些經常喜歡讀小說的人,會不會在日常生活中總顯露一份與眾不同的氣質,比如喜歡慨歎太美好或不太美好的事物,儘管這些事物在別人眼裡很普通。再比如也喜歡給別人講生活中發生的那些很像故事的事情。胸外科的李大夫可能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他老婆多年在海南工作,兩人聚少離多,但多年來一直相安無事,既沒有離婚也沒有調到一起。從外表的樣子看,誰都該承認,李大夫是個快樂的人。但他的生活方式對劉雲來說是個謎。這天下班後,李大夫約劉雲一起吃飯,劉雲很高興。她想,吃飯的時候也許她可以跟李大夫關於這方面多聊聊,這以前她從沒和李大夫一起吃過飯、單獨交談過,儘管他們平時總開玩笑,看上去很熟的樣子。

  他帶劉雲去了一個很僻靜飯館兒,他們又找了安靜的位子坐下。劉雲發現李大夫跟服務員都很熟,心裡有了一點小感覺,他是不是領他的女朋友們經常來這兒?她想。同時也感到奇怪,為什麼他早不約她晚不約她,偏偏這時候。但她外面的樣子依然安靜,她相信自己的直覺,李大夫不是一個不懂分寸的男人,也不可能讓任何一位他約出來的女性感到不舒服。

  李大夫熟練地說出幾樣菜名,根本沒看菜單。然後笑著對劉雲說:

  「這兒的飯菜一般,但安靜又很乾淨。」

  「你常來這兒吧?」劉雲問的時候也盯盯看著李大夫,李大夫立刻明白了她沒說出的那些句子成分:你是不是常帶女人來這兒?

  「我常帶朋友來這兒吃飯,當然,大部分是女朋友。」李大夫從一開始就想建立一個清晰的基礎——作為同事,男女同事,而不是男人女人來聊天兒。

  「我一直覺得你活得挺瀟灑的。」劉雲很快接受了李大夫的坦率。

  「就是挺瀟灑的。」李大夫說。

  「你老婆也願意這麼生活,總是分開?」

  「她很聰明,如果我們不這麼生活,早就離婚了。」

  服務員首先端來了涼菜。

  「嘗嘗這個蒜泥白肉,他們這兒做得很好吃。」李大夫接著又對服務員說,「還有米酒嗎?」

  服務員點點頭。

  「咱們也少喝點兒帶酒精的?」李大夫徵求劉雲的意見。

  「行。」劉雲爽快地答應了。

  「一壺米酒,熱的。」他對服務員說完,服務員微笑著離開了。劉雲看得出來,這兒的女服務員沒有不喜歡李大夫的。

  一個受女人歡迎的男人。

  劉雲產生了興趣。

  「你說兩個人分開生活有什麼好處?」劉雲請教地問。

  「雙方都可以有多一點時間。」李大夫夾了一大口白肉放進嘴裡。

  「你用這個時間幹嗎?」劉雲仿佛在採訪一個美洲的土著居民。

  「看書,和女人約會。」

  「看什麼書?」

  「專業書和小說。」

  「你喜歡看小說?」劉雲好像不相信似的。

  「我看得很多,看小說很有意思,讓人沉浸,什麼都忘了。」

  「然後和患者約會?」劉雲半開玩笑地問。

  「跟患者?我從來不跟患者約會。」

  「為什麼?」劉雲也嘗了一口涼菜,可她馬上不想吃第二口了。這時,服務員送來了第一道熱菜——全家福,是蔬菜和蘑菇的大混合。等送菜的服務員退下,劉雲接著說,「也有漂亮的女患者啊。」

  「可她們首先都是病人,我不喜歡病人,我是說約會。」

  「挺有意思的理論,那你不想有天倫之樂嗎?」

  「你是說跟我老婆,等我老了以後?」

  劉雲點點頭。

  「我覺得男人不用為天倫之樂做這麼長時間的準備。什麼時候他想有,對老婆說兩句反省的話,就會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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