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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請過這邊來坐吧。」烏偉離開他的老闆台,把劉雲引到窗前的沙發角。

  劉雲坐下看烏偉一眼,並沒有開口。她在想自己病房辦公室的桌子,她甚至想到她見過的所有醫生的辦公桌。他們是什麼人?商人!難道他們所做的工作比一個醫生更重要麼?她想到這兒,女秘書給她端來一杯茶。

  「請喝茶。」烏偉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劉雲發現她一點也不喜歡這個人。

  「可惜我們從前沒有見過面。」烏偉說,心裡把劉雲和自己的妻子做了一個比較。儘管他也看出劉雲現在的情緒處在非常狀態,還是比自己的妻子有吸引力,於是又是一個小小的不舒服。

  「我們的工作不同,所以很難有機會見面,除非你病了。」劉雲說,同時驚奇自己突然到來的鎮定。

  「耿林調來之前,我們常在一塊兒吃飯,可惜他沒有給我們介紹。」

  「這麼說你很瞭解耿林了?」劉雲希望談到正事。

  「出什麼事兒了?」烏偉關切地問。

  「他已經跟我分居了。」

  「是嗎?」烏偉很吃驚,「怎麼沒聽他說啊?」

  「他當然不會說。」

  「為什麼?」

  「當然是因為另外的女人。」劉雲不自覺中一直在用「當然」這個詞。

  烏偉把背後靠到沙發上,沉默了一會兒說:

  「是這樣啊。」

  「我不知道像你們這樣的新單位是不是還有過去老單位那樣的職能,也許我不該來這兒,但是如果我不來,就沒法兒讓耿林坐到我對面,把問題談清楚。」

  「你是說他躲著你?」

  「是的,」劉雲越說越平靜,讓自己也感到了意外。「我覺得這很丟人,我也不明白為什麼男人不會先解決自己婚姻中的問題,如果解決不了再離婚,再去找情人也不遲。」

  劉雲說完這番話,烏偉便對她有了基本的認識:一個還相當幼稚的女人。

  「我不知道我能幫你什麼忙,耿林在公司一貫表現不錯。另外,他也從來沒跟我說過他的私人生活。你們婚姻真的有這麼大的問題嗎?」烏偉問的這句話倒是發自真心,如果他要離婚,那肯定他的婚姻有了天大的問題。也許他永遠不能理解耿林為了另一個女人居然想結束持續了很久的婚姻。

  「我不覺得。」劉雲說,「我們結婚十多年了,要是有這麼大的問題也維持不到今天。」

  「我也是這麼想的。我真的很替你難過,你也知道,像我們現在這樣的公司大家都忙業務,一般的屬￿個人私生活的問題大家都是不理不睬的,所謂民不舉官不究。」

  「你是想告訴我,我找錯地方了?」劉雲有些不友好地問。

  「別,千萬別誤會。」烏偉趕緊解釋,「個別情況個別對待,不從公司角度談,你的忙我也是要幫的。」他沒有意識到自己說的是「你的忙」,而不是「你們的忙」。「我能問一下嗎?」

  「你說。」

  「那個女的跟我們公司有關係嗎?」

  劉雲遲疑了一下,她想了想婁紅,有的只是電話裡給她的印象,於是她堅定地說:

  「要是沒有關係我就不來了。」

  其實劉雲並不是因為耿林、婁紅在一個單位工作才來的。她不能忍受的主要是耿林的態度,但好多事在被實施時往往會走樣兒。劉雲這麼說的時候沒有想到,這可能給烏偉一個誤解。

  「是誰?」

  「婁紅。」

  聽劉雲說出這個名字,烏偉的腦袋裡已經有了一個想法。這想法根本沒經過他的思考,但卻來得從容自然,就好像天熱皮膚就會出汗一樣,差不多是一種本能的反應。

  「啊,是這個女人。」

  「她是什麼樣的女人?」劉雲問。

  「很有點來頭的。聽說她父母很有那麼點兒能量。」烏偉說這話的時候心裡已經很清楚,劉雲將怎樣理解他的弦外之音。

  「所以他們的女兒就可以隨便搶別人的丈夫?」

  「哪裡哪裡,你不要這麼理解。」烏偉想結束這場談話了,「你看這樣好不好?我們另外找個時間,我叫上耿林,我們三個人坐下來談談。當然,我不是說你們要當我的面談你們的私生活問題,我只是搭個橋。」

  「好的,什麼時候?」劉雲很滿意烏偉的話,這差不多就是她此行的目的:她要抓住耿林,哪怕只是把他當成對手也好。

  「當然是越快越好了。不過我明天出差,要去南方幾個城市,有些資料必須今天準備。所以,你不要太著急,等我回來咱們立刻就辦。」

  劉雲一句話也沒說,她微笑著看看烏偉,他正以中年男人特有的一種中性的溫柔表情望著劉雲,仿佛只期待劉雲說「好的」兩個字。可劉雲什麼都沒有說,微笑慢慢凝在她的臉上,足以讓烏偉感到一點恐怖。那些失眠的夜晚,她看不了書,也睡不著覺,所有的電視節目都結束了。她就這樣躺在床上,她想跟什麼人吵架,她想罵人,可是沒有人,只有黑暗像一隻大手捂住她的嘴,要窒息她。她流淚祈求過老天,「讓我睡覺吧,讓我睡著吧,讓我睡一會兒也行」。而白天也同樣不放過她,有時她正笑著,突然就想起了耿林在她面前表現出的躲閃。有時是另一個女人對她的蔑視,如果他們那個瞬間站在劉雲面前,劉雲不知道她在自己發顫的心的指揮下會作出什麼事。現在烏偉的這句話把這一切都勾了回來,她像一個游水者,已經遊了太遠,已經精疲力竭,她抓住了烏偉遞過來的木棍,可是烏偉卻把木棍抽了回去。劉雲再也無法正確理解她所遇到的一切事,她把所有的一切都歸結於這個邏輯中:烏偉不願意幫助她,也不能幫助她;沒有人能幫助她;她必須自己幫助自己。

  「你剛才說什麼?」劉雲好像是一個剛從遠處飄回來的遊魂。

  「我是說你冷靜一點兒,」烏偉被劉雲剛才的表情嚇著了,儘量把語氣放柔和,「我一回來,我們就處理這事。」

  「謝謝你了,」劉雲說得有幾分不屑,好像剛從魔鬼那兒得到力量。「我想我走錯了地方,你幫不上我什麼忙。」說完,劉雲起身,看了一眼烏偉巨大的辦公桌,「其實,我看你沒有必要用這麼大的辦公桌,難道你的工作比一個醫生還重要嗎?」

  「是啊,醫生很重要。」烏偉站了起來,小心地賠著笑臉。

  「就是,你要是病了不也得看醫生嗎?」劉雲此時的心情想把心裡不知針對什麼的蔑視,對所有的人表達出來。「再見,我希望你不必再為這件事操心了。」劉雲離開了。

  「再見,您慢走。」烏偉聽見秘書的聲音。

  「神經病。」烏偉自語了一句,然後沉思了一下,好像受到提醒,看看自己剛才對待這位「精神病」的態度有沒有不負責任的地方。他輕吐一口氣,顯然他沒有感到任何不安。

  「告訴司機,我馬上出去。」他在對講電話上對秘書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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