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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那就互相異樣地笑笑,有點窘迫,有點暗示,還得有點不太在乎。不在乎是留出後路,即使不成,離開時也不必難過。要是已經在吃晚飯了,就說,去我那裡喝點咖啡吧;要是已經在喝咖啡了,就說,去我家拿那本書吧,或者去拿個盜版碟什麼的;要是……」

  「打住!」丁欣羊說,「這段路我走過。結果就是站在門口,不是家門口就是飯店房間的門口,手裡拿著那本書,要不就是個盜版碟,嘴裡不停地說,那好吧,就這樣,再見了,再打電話吧。那書你不用還我了,別,別,沒關係,我還找得到,那謝謝你了,好,就這樣,再見了,回去吧,再見了,好,再見,留步,好,再見……」

  她們又笑成了一團。大丫一邊笑一邊嘲笑丁欣羊居然會搞成這個樣子,好像別的女人搞成的都是別的樣子

  「最後我惟一的感覺就是永遠都不想再見到那個人,那本書,那個盜版碟。」

  從茶樓的窗戶望出去,街邊的樹木都是疲憊的樣子。葉子要麼落了要麼變黃了要麼還帶著蒼老的綠色,仿佛都在期待著冬天,來做最後的了結。

  丁欣羊期待晚年以便放下對感情的渴求。大丫還在東拉西扯,似乎不甘心過早結束剛才的開心。

  「你還記得那個編導嗎?跟我分手前他嫉妒得跟什麼似的。我跟修車的說兩句話,他跟我吵,說我看上那人的鼻子了,雅典式的;我跟門口收發的老頭笑笑,他說我笑得曖昧,說我覺得那老頭成熟。最後,我跟他分手沒幾個月,他就跟個演員結婚了。男人,大智若愚,懂嗎!你只要搞清楚他們的目的,就不至於老那麼傷心。你不妨這麼勸勸你姐。」

  「你對什麼都能開玩笑嗎?」丁欣羊小心地試探。

  「我希望那樣,也願意努力。」

  「大牛呐?」

  「最後大不了還是個玩笑。」大丫笑嘻嘻地說。

  「我們真是半老徐娘,什麼都是一半兒一半兒的。想得到的似乎得不到了,又不想徹底放棄;想放棄的,又下不了狠心放棄,一切都是灰土土的。有點噁心是不是?」

  「掙扎準確點兒?」大丫不開玩笑了。

  「要是徹底老了就好了,徹底了。」

  「所以現在我們惟一能幹好的事就是……」大丫故意停頓,然後模仿廣東普通話說,「玩點俏皮。」

  「你真煩。」丁欣羊說著喊服務員加水。

  「茶不醉人人自醉。」大丫說。

  「什麼呀,亂七八糟的。」

  「欣羊,說心裡話,我覺得自己老了,沒銳氣了。不是說幫自己,連你我也幫不了了。我不能幫你把日記找回來,我不能讓你姐樂觀起來,也許我可以幫你找個工作,但依你的能力,根本不用我幫忙的。除了開開玩笑讓你高興高興,我其實為你做不了什麼的。那些你聽過無數次的安慰話,有用嗎?你回家一個人,心境會像皮筋一樣,再彈回去。欣羊,當我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我就不覺得孤獨了,因為孤獨是絕對的,你抗爭不過的。我可能早就投降了。」

  丁欣羊哭了。她用手捂住臉,也沒捂住哭聲。服務員過來,大丫攆走了她。她看見欣羊的一隻手朝她伸過來,便把它握在手裡。欣羊的手又涼又濕,大丫的眼前突然出現一個畫面:欣羊打開家門,打開門廳的燈,放下手裡的包,朝屋裡望一眼,昏暗的空空的。然後她沒有任何表情地脫鞋……想到這裡大丫的眼睛也潮濕了。她坐到欣羊的身旁,用自己溫暖的身體抱住她。她希望她多哭一會兒,因為支撐了太久,也為了更久地支撐下去。這麼想的時候,大丫覺得什麼都沒意思。

  於水波無法再大度地面對馬副經理對譚定魚的感情關注,儘管馬副經理永遠也成不了她的情敵。她能聽見譚定魚在辦公室打的所有電話,並能準確地判斷出哪些約會跟公事無關或者說關係不那麼直接。

  「我是譚定魚,是啊,那今天呐?好吧,幾點?好的,兩點,無月茶樓,我知道。」她聽見譚定魚在隔斷裡面整理東西的聲音。她看看電腦上的表,還差二十分鐘兩點。她不知道無月茶樓在哪裡,但估計他該動身去了,於是趕緊調整自己的心緒。

  譚定魚來到她的辦公桌前的時候,她剛來得及把習慣了的職業微笑掛到臉上。他看了她一眼,表情嚴肅,沒有半點親昵甚至親切也沒有。停留了幾秒鐘,用跟平常一樣的口氣,吩咐有事給他發短信,然後便離開了。隨著玻璃門輕輕合攏的聲音,於水波的視線被淚水蒙住了。

  他後悔了。她想。

  我被騙了。她又想。

  電話響了,她抹去淚水說喂,但沒能把公司名字也說出來。

  「請問譚總在嗎?」一個女人的聲音。

  「他剛剛出去了,請問您是哪裡,需要他給您回電嗎?」于水波覺得對方的聲音耳熟,但想不起來是誰。但她十分肯定,譚定魚剛才的電話是打給這個女人的。

  「不用了,謝謝你,再見。」

  喜歡一個男人,跟他上床了,這人碰巧是你的老闆,這沒什麼大不了的,她在心裡對自己喊著,傻的是你當真了。

  她的確當真了。當她回憶跟譚定魚在一起的情形時,無論她怎樣懷疑,都覺得那是她生活中最真實的部分。這是她自己無法做主的事。

  那個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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