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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民革命與農民運動 ——《農民問題叢刊》[1]序 (一九二六年九月一日) 農民問題乃國民革命的中心問題,農民不起來參加並擁護國民革命,國民革命不會成功;農民運動不趕速地做起來,農民問題不會解決;農民問題不在現在的革命運動中得到相當的解決,農民不會擁護這個革命。——這些道理,一直到現在,即使在革命黨裡面,還有許多人不明白。他們不明白經濟落後之半殖民地革命最大的對象是鄉村宗法封建階級(地主階級)。經濟落後之半殖民地,外而帝國主義內而統治階級,對於其地壓迫榨取的對象主要是農民,求所以實現其壓迫與榨取,則全靠那封建地主階級給他們以死力的擁護,否則無法行其壓榨。所以經濟落後之半殖民地的農村封建階級,乃其國內統治階級國外帝國主義之唯一堅實的基礎,不動搖這個基礎,便萬萬不能動搖這個基礎的上層建築物。中國的軍閥只是這些鄉村封建階級的首領,說要打倒軍閥而不要打倒鄉村的封建階級,豈非不知道輕重本末?明顯的例擺在廣東:哪一個土豪劣紳、貪官污吏比較斂跡的縣份,必定是農民運動已經做起來有了大的農民群眾加入了農民協會的縣份。換句話說,即是哪一個陳炯明[2]勢力削減的縣份,必是農民起來的縣份。我們無庸諱言:一年以前是陳炯明有廣東,革命政府可以說並沒有廣東;一年以來到現在是革命政府與陳炯明平分廣東天下,雖然陳炯明自己不在廣東境內;往後須得農民從廣東各縣逐漸地起來,才可以確實證明陳炯明的勢力從廣東各縣逐漸地減削下去。陳炯明的故鄉,歷來土豪劣紳、貪官污吏蝟集的海豐縣,自從有了五萬戶二十五萬人之縣農民協會,便比廣東任何縣都要清明——縣知事不敢為惡,徵收官吏不敢額外括錢,全縣沒有土匪,土豪劣紳魚肉人民的事幾乎絕跡。因此,乃知中國革命的形勢只是這樣:不是帝國主義、軍閥的基礎——土豪劣紳、貪官污吏鎮壓住農民,便是革命勢力的基礎——農民起來鎮壓住土豪劣紳、貪官污吏。中國的革命,只有這一種形勢,沒有第二種形勢。全中國各地都必須辦到海豐這個樣子,才可以算得革命的勝利,不然任便怎麼樣都算不得。全中國各地必須都辦到海豐這個樣子,才可以算得帝國主義、軍閥的基礎確實起了動搖,不然也算不得。因此,乃知所謂國民革命運動,其大部分即是農民運動。因此,乃知凡屬不重視甚至厭惡農民運動之人,他實際上即是同情土豪劣紳、貪官污吏,實際上即是不要打倒軍閥,不要反對帝國主義。 有人以為買辦階級之猖獗于都市,完全相同於地主階級之猖獗於鄉村,二者應相提而並論。這話說猖獗對,說完全相同不對。買辦階級集中的區域,全國不過香港、廣州、上海、漢口、天津、大連等沿海沿江數處,不若地主階級之領域在整個的中國各省各縣各鄉。政治上全國大小軍閥都是地主階級(破產的小地主不在內)挑選出來的首領,這班封建地主首領即封建軍閥利用城市買辦階級以拉攏帝國主義,名義上實際上都是軍閥做主體,而買辦階級為其從屬。財政上軍閥政府每年幾萬萬元的消耗,百分之九十都是直接間接從地主階級馴制下之農民身上括得來,買辦階級如銀行公會等對北京政府有條件的借債,究竟比較甚少。故我總覺得都市的工人、學生、中小、商人應該起來猛擊買辦階級,並直接對付帝國主義,進步的工人階級尤其是一切革命階級的領導,然若無農民從鄉村中奮起打倒宗法封建的地主階級之特權,則軍閥與帝國主義勢力總不會根本倒塌。 基此理由,我們的同志于組織工人組織學生組織中小商人許多工作以外,要有大批的同志,立刻下了決心,去做那組織農民的浩大的工作。要立刻下了決心,把農民問題開始研究起來。要立刻下了決心,向黨裡要到命令,跑到你那熟悉的或不熟悉的鄉村中間去,夏天曬著酷熱的太陽,冬天冒著嚴寒的風雪,攙著農民的手,問他們痛苦些什麼,問他們要些什麼。從他們的痛苦與需要中,引導他們組織起來,引導他們向土豪劣紳爭鬥,引導他們與城市的工人、學生、中小商人合作建立起聯合戰線,引導他們參與反帝國主義反軍閥的國民革命運動。我們預計:全國三萬萬以上農民群眾當中,以十分之一加入農民協會計算,可以得到三千萬以上有組織的農民。尤其是南方的湘、粵、贛,北方的直、魯、豫,中部的鄂、皖幾個政治上特別重要的省份,應該下大力從事組織。有了這幾個重要省份的農民起來,其餘省份的農民便都容易跟著起來。必須到這時候,帝國主義、軍閥的基礎才能確實動搖,國民革命才能得著確實的勝利。 說到研究農民問題,便感覺太缺乏材料。這種材料的搜集自然要隨農民運動的發展才能日即于豐富,目前除廣東外各地農運都方在開始,所以材料是異常貧乏。這回盡可能搜集了這一點,印成這一部叢刊,作為各地農運同志的參考。其中各省農村狀況調查一部分,乃農民運動講習所第六屆學生三百余人所做,在學生們分別組織的各該省農民問題研究會內提出討論,又經過相當的審查才付印的。他們以前多沒有農民狀況的詳細的調查,故所述只屬大略。然從前連大略都沒有,今有了一點,便也覺得可貴。我們應該拿了這一點大略,在不久的時期內從各地的實際工作實際考察中引出一個詳細的具體的全國的調查來。關於農業生產問題的材料,本書只收得五種(第二十二種至第二十六種)。關於此問題的材料並不是很缺乏,為了出版倉卒搜集不及,他日尚當另外編印。農民問題本來包括兩個方面的問題:即帝國主義、軍閥、地主階級等人為的壓迫問題,與水旱天災、病害蟲害、技術拙劣、生產減縮等天然的壓迫問題。前一問題固然是目前的緊急問題,同志們的注意力自然都集中在這裡。但後一問題也是非常之嚴重,我們不能不積極地注意。要解決後一個問題,需要著全國的革命的政權與科學的方法,不是即刻能辦之事,但時期也就快要到來了,我們應得預先準備。這部書內關於廣東的材料,占了八種,乃本書最精粹部分,它給了我們做農民運動的方法,許多人不懂得農民運動怎樣去做,就請過細看這一部分。它又使我們懂得中國農民運動的性質,使我們知道中國的農民運動乃政治爭鬥、經濟爭鬥這兩者匯合在一起的一種階級爭鬥的運動。內中表現得最特別的尤在政治爭鬥這一點,這一點與都市工人運動的性質頗有點不同。都市工人階級目前所爭,政治上只是求得集會結社之完全自由,尚不欲即時破壞資產階級之政治地位。鄉村的農民,則一起來便碰著那土豪劣紳大地主幾千年來持以壓榨農民的政權(這個地主政權即軍閥政權的真正基礎),非推翻這個壓榨的政權,便不能有農民的地位,這是現時中國農民運動的一個最大的特色。我們從五年來各地的農民運動的經過看來,我們讀了這部書的廣東農民大會議決案、海豐農民運動報告及廣甯普甯兩個農民反抗地主始末記,不由得不有此感覺。本書對於外國的材料也搜集了一點(第十五種至第十八種),但是太少。各國尤其是俄國的農民運動農業經濟的材料很多,可惜沒有人詳細地翻過來。本書內惟俄國農民與革命一篇算得比較的詳細,我們亦很可以拿來與中國的情形比較一番。 根據一九二六年九月二十一日出版的《農民運動》第八期刊印。 注釋 [1]《農民問題叢刊》,是毛澤東一九二六年五月至九月在廣州主辦第六屆農民運動講習所期間主編的,旨在總結推廣國內外特別是廣東農民運動的經驗,以指導和促進全國農民運動的發展。原計劃出版五十二種,實際上出版了二十六種。 [2]陳炯明,見本卷第17頁注[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