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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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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第七章 晚上,女兒哭叫著找娘,怎麼哄都不行。母親說,去她姥姥家看看吧。我抱著她去岳父家敲門。岳父隔著門縫說:萬小跑,我女兒嫁到你家,就是你家的人,你跑到這裡找什麼人?要是我女兒出了事,我跟你沒完。 我去找陳鼻,大門上掛著鎖,院子裡一團漆黑。我去找王肝,敲了半天門,一條小狗在大門內發瘋般地叫。燈亮,門開,王腳拖著一根棍子站在當門,怒衝衝地問:找誰? 大叔,是我啊。 我知道是你,找誰?! 王肝呢? 死了!王腳說著,猛地關上了大門。 王肝當然沒死。我想起,上次探親時聽母親嘮叨過,他被王腳趕出了家門,現在到處打溜兒,偶爾在村裡露一下面,也不知住在哪兒。 女兒哭累了,在我懷裡睡著了。我抱著她在大街上徜徉。心中鬱悶,無以排解。兩年前,村子裡終於通了電,現在,在村委會後邊那根高懸著兩個高音喇叭的水泥杆上,又掛上了一盞路燈。電燈下擺著一張藍色絨面的檯球桌,幾個年輕人,圍在那裡,大呼小叫地玩著。有一個五歲左右的男孩在離檯球桌不遠處的方凳上,手裡擺弄著一個能發出簡單音符的玩具電子琴。我從他的臉型上,判斷出他是袁腮的兒子。 對面就是袁腮家新修建的寬敞大門。猶豫了片刻我決定去看看袁腮。一想到他為王仁美取環的情景我心裡就感到很彆扭。如果他是正兒八經的醫生,那我無話可說,可他……媽的! 我的到來讓他吃驚不小。他原本一個人坐在炕上自飲自酌。小炕桌上擺著一碟子花生米,一碟子罐頭鳳尾魚,一大盤炒雞蛋。他赤著腳從炕上跳下來,非要讓我上炕與他對飲。他吩咐他的老婆加菜。他老婆也是我們的小學同學,臉上有一些淺白麻子,外號麻花兒。 小日子過得很滋潤嘛!我坐在炕前凳子上說。麻花兒把我女兒接過去,說放到炕上去睡得踏實。我稍微推辭,便把女兒給了她。 麻花兒刷鍋點火,說要煎一條帶魚給我們下酒。我制止,但油已在鍋裡滋啦啦地響,香味兒也擴散開來。 袁腮非要我脫鞋上炕,我以稍坐即走脫鞋麻煩為由拒絕。他力邀,無奈,只好側身坐在炕沿上。 他給我倒了一杯酒,放在我的面前。夥計,你可是貴客,他說,當到什麼級別了?營長還是團長? 屁,我說,小小連職。我抓起酒杯,一飲而盡,說,就是這也幹不長了,馬上就該回來種地了! 什麼話?他自己也幹了一杯,說,你是我們這撥同學裡最有前途的,肖下唇和李手儘管都上了大學——肖上唇那老雜毛天天在大街上吹牛,說他兒子分配進了國務院——但他們都比不上你。肖下唇腮寬額窄,雙耳尖聳,一副典型的衙役相;李手眉清目秀,但不擔大福;你,鶴腿猿臂,鳳眼龍睛,如果不是右眼下這顆淚痣,你是帝王之相。如果用激光把這痣燒掉,雖然不能出將入相,弄個師長旅長的幹幹是沒有問題的。 住嘴吧,我說,你到集上唬別人倒也罷了,在我面前說這些幹什麼? 這是命相之學,老祖宗傳下來的大學問,袁腮道。 少給我扯淡,我說:我今天是來找你算帳的,你他媽的把我害苦了。 什麼事?袁腮問,我沒做對不起你的事啊! 誰讓你偷偷給王仁美取了環?我壓低聲音說,現在可好,有人發電報告到部隊,部隊命令我回來給王仁美做人流,不做就撤我的職,開除我的黨籍。現在,王仁美也跑了,你說我怎麼辦? 這是哪裡的話?袁腮翻著白眼,攤開雙手道,我什麼時候給王仁美取環啦?我是個算命先生,排八字,推陰陽,測凶吉,看風水,這是我的專長。我一個大老爺們,給老娘們去取環?呸,你說的不嫌晦氣,我聽著都覺晦氣。 別裝了,我說,誰不知袁半仙是大能人?看風水算命是你的專業,劁豬閹狗外帶給女人取環是你的副業。我不會去告你,但我要罵你。你給王仁美取環,怎麼著也要跟我通個氣啊! 冤枉,真是天大的冤枉!袁腮道,你去把王仁美叫來,我與她當面對證。 她跑沒影了,我到哪裡去找她?再說,她能承認嗎?她能出賣你嗎? 小跑,你這混蛋,袁腮道,你現在不是一般百姓,你是軍官,說話要負責任的。你一口咬定我給你老婆取了環?誰來作證?你這是毀壞我的名譽,惹急了我要去告你。 好了,我說,歸根結底,這事不能怨你。我來找你,是想讓你幫我出出主意,情況就是這麼個情況,你說我該怎麼辦? 袁腮閉上眼,掐著手指,口中念念有詞。然後猛一睜眼,道:賢弟,大喜! 喜從何來? 尊夫人所懷胎兒,系前朝一個大名鼎鼎的貴人轉世,因涉天機,不能洩露貴人姓名,但我送你四句話,牢記莫忘:此兒生來骨骼清,才高八斗學業成,名登金榜平常事,紫袍玉帶顯威榮! 你就編吧——我嘴上這樣說,心裡卻感到一種莫名其妙的欣慰。是啊,假如真能生出這樣一個兒子…… 袁腮顯然是看穿了我的心理,他似笑非笑地說:老兄,這是天意,不可違背啊! 我搖搖頭,道:可只要讓王仁美生了,我就完了。 有一句老話,叫做「天無絕人之路」。 快說。 你給部隊拍個電報,說王仁美並沒懷孕,是仇家誣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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