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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麻叔說:「老先生,您就別囉嗦了!」

  老董同志看看雙脊,雙脊也斜著眼睛看他。老董同志伸著手剛想往它尾後靠,它甩了一下尾巴就轉到了杜大爺背後。杜大爺急忙轉到它的頭前,它一甩尾巴又轉到了杜大爺背後。杜大爺說:「這東西,成了精了!」

  老董同志看看麻叔,說:「怎麼樣?麻子,不是我不想幹。」

  麻叔說:「看剛才那個吹勁兒,好像連老虎都能騸了,弄了半天連個小公牛都治不了!把刀子給我,您到一邊歇著,看我這個沒上過獸醫大學的老農民把它閹了!

  您哪,白拿了國家的工資!」

  老董同志臉漲得青紫,說:「麻子,你真是狗眼看人低!老董我今天不閹了它我就頭朝下走回公社!」

  麻叔說:「您可別吹這個牛!」

  老董同志也不說話,彎下腰就往雙脊尾後靠。它不等老董靠到位,就飛快地閃了。老董跟著它轉,它就繞著杜大爺轉。牛韁繩在杜大爺腰上纏了三圈,轉不動了。

  杜大爺鬼叫:「毀了我啦……毀了我啦……」

  老董趁著機會,將雙手伸進了雙脊後腿間,剛要下手,小肚子就挨了雙脊一蹄子。老董同志叫了一聲娘,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然後雙脊又反著轉回來,尾巴梢子掄起來,掃掉了老董同志的眼鏡。老董同志畢竟是常年跟牛打交道的,知道保護自己,當下也顧不了眼鏡,一個滾兒就到了安全地帶。麻叔沖上去,將老董同志的眼鏡搶了出來。幾個人上去,將老董同志扶到小季家山牆根上坐定。老董同志小臉蠟黃,憋出了一腦門子綠豆汗。麻叔關切地問:「老董同志,不要緊吧?沒傷著要害吧?」

  老董同志不說話,好像連氣兒也不敢喘,憋了半天,才哭咧咧地說:「麻子,我日你老娘!」

  麻叔充滿歉意地說:「真是對不住您,老董同志。不閹了,不閹了,走,到我家去,知道您要來,我讓老婆用地瓜幹子換了兩斤白酒。」

  老董同志看樣子痛得輕點了,他從衣兜裡摸出了半包揉得窩窩囊囊的煙,捏出一支,戰戰抖抖地劃火點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憋了足有一分鐘才把吸進去的煙從鼻孔裡噴出來。

  「真是對不住您,老董同志,」麻叔將黑邊眼鏡放在自己褲頭邊上擦擦,給老董同志戴上,然後摘下手錶,摸出鑰匙,說:「這個還給您。」

  老董同志一擺手,沒接手錶和鑰匙,人卻忽地站了起來。

  「喲哈,生氣了?跟您鬧著玩呢。」麻叔道:「走吧走吧,到我家喝酒去。」

  麻叔說著,就去牽老董同志的手,同時回頭吩咐杜大爺,「老杜,你把牛拉回去吧廣然後又對我說:「羅漢,把那四個牛蛋子撿起來,送到我家,交給你嬸子,讓她炒了給我們下酒。記住,讓她把裡邊的臊筋兒先剔了,否則沒法吃……」

  遵照著麻叔的吩咐,我向柳樹下的牛蛋子跑去。杜大爺眼睛盯著柳樹下的牛蛋子,拉著牛韁繩往前走。這時,我們聽到老董同志大喊:「慢著!」

  我們都怔住了。麻叔小心地問:「怎麼了,老董同志?」

  老董同志不看我們,也不看麻叔,眼鏡後的青眼直盯著雙脊後腿間那一大團物件,咬著牙根說:「奶奶個熊,今日我不閹了你,把董字倒過來寫!」

  麻叔眨眨眼睛,走上前去扯扯老董同志的衣袖,說:「算啦算啦,老董同志,您這麼有名的大獸醫,犯不著跟這麼頭小牛犢子生氣。這一蹄子蹬在您腿上,我們這心裡就七上八下的難受了;它要是一蹄子蹬在您的蛋子上,我們可就擔當不起了……」

  老董同志瞪著眼說:「麻子,你他媽的不用轉著圈子罵我,你也甭想激將我出醜。別說是一頭牛,就是一頭大象、一隻老虎,我今日也要做了它。」

  麻叔說:「老董同志,我看還是算了。」

  老董同志挽起衣袖,緊緊腰帶,打起精神,虎虎地往上湊。雙脊拖著杜大爺往前跑去。杜大爺往後仰著身體,大聲喊叫著:「隊長,我可是要鬆手了……」

  麻叔大聲說:「你他媽的敢鬆手,就把你個狗日的騸了!」

  麻叔追上去,幫著杜大爺將雙脊拉回來。

  老董同志說:「看來只能用笨法子了。」

  麻叔問:「什麼笨法子?」

  老董同志說:「你先把這傢伙拴在柳樹上。」

  杜大爺將雙脊拴在柳樹上。

  老董抬頭望望柳樹,說:「去找兩根繩子,一根杠子。」

  杜大爺問:「怎麼,要把它捆起來?」

  老董同志說:「對這樣的壞傢伙只能用這種辦法。」

  麻叔吩咐侯八去找倉庫保管員拿繩子杠子。侯八一溜小跑去了。

  老董同志從衣袋裡摸出了一支煙,點著。他的情緒看來大有好轉。他從衣袋裡摸出一支煙扔給麻叔。麻叔連聲道謝。杜大爺貪婪地抽著鼻子,想引起老董同志的注意,可老董同志根本就不看他。老董同志對麻叔說:「去年,國營膠河農場那匹野騾子夠厲害了,長了三個睾丸,踢人還加上咬人,沒人敢靠它的身。最後怎麼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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