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現在到了事發後的第６天晚上。這個珍貴而傷感的夜晚是從一場傾盆大雨開始
的，雨水將容金珍、瓦西裡兩人淋得精濕，以至容金珍咳嗽不止，因此他們要比往
常回來得早些。兩人躺在床上，疲勞並沒使他們不能忍受，因為要忍受窗外無窮的
雨聲已是夠困難的了。

    滔滔不盡的雨水使容金珍想到了一個可怕的問題，因為在容金珍的觀念裡，他
認為小偷極可能取錢棄物，將他的寶貝筆記本棄之如廢紙。這個觀點不乏有其準確
性，所以容金珍提出的起初就引起專案組高度重視，為此Ｄ市的垃圾箱、垃圾堆天
天受到成群的人青睞。容金珍當然是其中一員，而且還是一名十足的主將，幹得最
賣力又一絲不苟的，常常別人搜尋過一遍後，他還不放心，還要親自搗鼓一遍。

    但現在窗外雨水不絕，這使他痛苦地想到，即使有一天找回筆記本，那其中的
種種珍貴思想，也將被這無情的雨水模糊成一團墨蹟。再說，雨水彙聚成流，就可
能沖走筆記本，使它變得更加飄忽難覓。所以，這場雨將容金珍淋得很痛苦，很絕
望，它一方面像是一場普通的雨，毫無惡意，和小偷的行為並不連貫，另一方面又
和它遙相呼應，默默勾結，是一種惡意的繼續、發展，使災難變得更加結實堅硬。

    這場雨將容金珍僅存的一絲希望也淋濕了！

    從這場雨中，容金珍再次看見了災難在他身上的降臨過程：仿佛有一種神秘的
外力操縱著，使所有他害怕又想不到的事情一一發生，而且是那麼陰差陽錯。從這
場雨中，容金珍也看到了１１年前的某種相似的神秘：１１年前，他在一個門捷耶
夫的夢中闖入紫密天堂，從而使他在一夜間變得輝煌燦爛。他曾經想，這種神奇，
這種天意，他再也不會擁有了，因為它太神奇，神奇得使人不敢再求。可現在他覺
得，這種神奇，這種天意，如今又在他身上重現了，只是形式不一而已，好像光明
與黑暗，又如彩虹與烏雲，是一個東西的正反面。仿佛這麼多年來，他一直在環繞
著這個東西在行走，既然面臨了正面，就必然面臨其反面。

    那麼這東西是什麼呢？

    容金珍想，這東西大概就是神，因為只有神才有這種複雜性（也是完整性），
既有美好的一面，又有罪惡的一面；既是善良的，又是可怕的。也只有神，才有這
種力量，使你永遠圍繞著她轉，並且向你顯示一切：歡樂，苦難，光明，黑暗，希
望，輝煌，毀滅……

    神的概念的提出，使容金珍對一切都感到很透徹，他想：既是如此，既然這一
切都是神的旨意，我還有什麼好抗拒的？抗拒也是徒勞。神的法律是公正的！神通
過紫密和黑密向我顯示了一切！

    想到這裡，容金珍感到些許坦然和平靜，目光從窗外收回來，好像雨下不下已
與他無關，雨聲也不再令他無法忍受。當他躺上床時，這雨聲甚至令他感到親切，
因為它是那麼純淨，那麼溫和，那麼有節有奏，容金珍聽著聽著就被它吸住並融化
了——他睡著了，並且還做了一個夢，在夢中，他聽到一個遙遠的聲音：　　「你
不要迷信什麼神，神的法律並不公正！」

    「神讓這些意外的災難把你打倒，難道你覺得公正嗎？」

    「不——！」